朱承治面无表情,可一旁伺候了他好几年的方英看的真切。他眼里冷冽无比,看地上的人和看死物没有区别。偏偏地上那人还在可了劲头的胡闹。
朱承治眼风左右一扫,两边的太监们,立刻行动起来,也不管地上躺着那人腿脚上有些不便,两边倒腾起来,臂膀往胳膊抽里头一提,再横在地上也不能够。那人被夹住了两只翅膀的鸭子似得,被两个大力太监给送到门里头去。
宝馨站在抄手游廊上,外头那声儿她也听到了,掉头来问身后的吴太监,“舅舅?外头那人是惠妃娘娘的兄弟?”
“哪儿啊!”吴太监满脸鄙夷,眼梢眉角都是不解,太监的门道比宫女多,知道的甚至宫里的那些个老资历的老尚宫都比不上他们。
他见宝馨面露好奇,和她解说起来,“惠妃娘娘的兄弟这会子恐怕还在永定门大街的天桥那儿唱鼓呢,咱们娘娘不受宠,连带着家里兄弟都不能提拔。”
宝馨惊愕,宫女们的亲人兄弟自然是没人料管的。但惠妃再不受宠,好歹也生了个皇长子,看在儿子面上,对惠妃娘家也该有个照应吧?
这个想法一出来,又被她自己否决了。不是勋贵人家,要生要死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那外头的那个是……”
“是皇后娘娘的弟弟!”吴太监在伺候朱承治之前,时常在宫外走动,对外头这些道道知道的门儿清。
“皇后娘娘家里的出身,想必姑姑也知道,这家子么,上头的老太爷是个算卦的。家里姑娘一朝得了大运气,进宫做了正宫娘娘,发达了。一家子上下被富贵给迷昏头了。老太爷还好,没旁的事儿,不过这下头的兄弟么……”吴太监嘿嘿笑了两声,“说句偷鸡摸狗都是轻的,这位大爷家里,男盗女娼那都不是事儿。”
吴太监说这话,连修饰说个好听的话都懒得,可见这家子是真的烂透了,连太监都瞧他们不上。
王皇后的出身不是个秘密,她娘家是个街上算命的。因为算命要看卦象,所以王皇后的爹王老太爷好歹还识得几个字,算命给人写信赚几个钱。后来女儿一朝入宫飞上枝头变凤凰,皇帝叫自个岳父脸面上好看些,就赏了个锦衣卫千户,另封浔阳伯。
皇家防备外戚和防贼一样的,不从大臣家里挑女儿,从外面平民家里挑,挑人其实首要的还是看脸蛋身段,长得标致不标致,身上有没有残疾缺陷,闻着有没有恶味儿。至于其他的,可以由老尚宫慢慢教。
不过外头的外戚皇家却没那个心思管,给了钱财富贵就行了。和养猪似得,撒了猪食就不管了。
原本都是些斗升小民,乍然富贵,又没有人管着,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闹事。简直就是京城一害了。
宝馨听了,想起这个王家人的做派,鼻子里头轻轻哼了哼。
“那哪个叫甚么名儿?”
吴太监半点都不觉得她在这话说的不好,连声答道,“单名一个勋。”
王勋和只被提着脖子的鸭子似得,被提着进了门,甫一进门,里头守着的太监掐着阴阳怪气的鸭子嗓,“哎哟哟,国舅爷这是从哪里来?”说着,取来手巾子就浑身上下一阵抽打。
“瞧瞧这浑身上下的灰!不好好散掉,像个甚么样儿!”
王勋被架在那儿,头脸和身上被太监们抽了个遍。他就不是个多高的出身,姐姐进宫之前,他还在一家客栈里头给当跑堂的,靠着姐姐发达之后,也不知道许多规矩。现在被太监们这么作弄一番,脑子里头晕腾腾的,竟然没觉察出不对来。
人抽完了,给请到里头去。然后太监板起脸来,叫人洁扫熏香。哪里来的这么脏人,平白脏了地!
朱承治已经在圈椅里头坐好了,他冷眼瞧着人进来,脚步下头还虚浮着。
“舅舅来了?”他搁下手里的茶碗,叫人给王勋看座,“舅舅过来到底为了何事?”
王勋的脑袋都被太监的临门一顿抽给抽懵了。过了好会才缓过神来,他抽冷子一哆嗦,“大外甥,这个你可要给就就做主。舅舅在外头受了大委屈了!”
说着,竟然还抹起了泪。哭着,王勋就和朱承治叨叨絮絮说起自个出去看戏结果被宝馨给暴打一顿。
朱承治早就把这事儿给顺腾清楚了,这会儿听王勋颠倒黑白,垂下眼来,长长的睫毛遮去眼里的冷光。
“舅舅挨打,可是大事。”朱承治叹气道,“不过这事儿还是需要弄清楚才行。”说着就要叫那天跟着宝馨一块出去的人进来。
那天的事儿不仅仅他,在场的太监小厮不知道有多少。那么多双眼儿盯着,自个一张嘴,想要翻案,自然不能够。
“大外甥别这么劳师动众!”王勋起来,拉住他。
两人其实这还是头回见面,宣和帝不待见王皇后,连带着她娘家都不待见,从两人成婚到现在,王皇后见亲爹兄弟的次数一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所以王勋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朱承治,却热络的好像亲外甥一样。
“外甥你只要把人叫出来就行了,就那个泼妇!”王勋想起那个小娇娘一脚踹上自个命根子的时候,裆部由不得又是一阵阵抽痛。那一脚可真狠啊,踹的他连着两夜都下不了床,对着那些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半点雄风都振不起来。
这个仇,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