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好吗?她……活着吗?
如果她也不在了呢。
如果她不在了……
一想到这个假设,燕山无端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迷惘。
忽然不明白,自己心甘情愿地忍受羞辱,心甘情愿地给人鞍前马后,到底是为了什么。
观家军的精锐已全数覆灭。
他永远也回不去了……
他回不去了。
燕山用力收拢五指的力道,摊在桌上的一本旧书顷刻被攥成了废纸,少年的手背青筋暴起,在昏暗的营帐中不住发抖。
翌日,集结操练的胡笳吹响之前,有个清瘦的身影披着浓浓晨雾,于未央的长天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军营。
“他找到我时,衣衫破烂,嘴角还挂有淤青,一路上应是吃不了不少苦。”李邺如是道,“那会儿他还是个少年呢,年岁不大,眼睛却极亮,目光坚韧得像那种……长在山里的野狼。”
观亭月的两弯淡眉从他开口讲这段过往时,便一直若有似无的皱着,视线不自觉落在一旁燕山的脸上。
他此刻模样很安稳,五官舒展,连吐息也是均匀的。
观亭月动了动自己被燕山攥在怀里的手,拇指细细地摩挲了一下他睡得暖和的手背。
“他对我说,想要投靠绥军,而自己揣着南部司徒诏的令牌,足以取得大奕任何一支军队的信任,可以与我们里应外合——官职不重要,钱财也不重要,事成之后甚至可以随我们处置。”
“但唯有一个条件。”
李邺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字一缓,“他要攻打襄阳城,并且要亲手将守城之将千刀万剐。”
他笑得意味不明,“襄阳其实不在我军北伐的计划之中,可我仔细思量,认为胜算极大,倘若能顺手收下一座城池,也不是什么坏事。”
观亭月冷不防地开口:“所以你便顺水推舟的,‘利用’了他?”
听出她字里行间外露的危险,后者替自己撇清,“说利用就太严重了。”
“我与他只是各取所需而已,最后大家也如愿以偿了,不是么?”
“而且……”李邺刻意顿了顿,“他很有意思。”
观亭月不解地冷眼瞥他。
“我那时试探了他一下,我说,你叛国投敌必将惹来众怒,襄阳城守军多半要拿你泄愤,不怕给我们引路之后,被曾经的同袍们碎尸万段吗?”
“你猜燕山是怎么回答我的?”
她犹豫着抿紧嘴唇,心绪蓦地翻起一些百感交集。
中年人玩味地扬起眉梢,不等观亭月发问,便自顾作答,“他说——我只要襄阳主帅的命。”
“别的,都无所谓。”
从古至今,还未有过这样投敌的兵将。
因为他根本,就没想活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