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了,哎,还是老了。”秀秀娘揉着太阳穴,眼皮半睁不合的,影子在烛光下一晃一点。
“娘说的什么话,您还年轻呢。”
秀秀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娘可是注定要长命百岁的啊。”
“要是这能长命百岁就好了。”秀秀娘点了点秀秀的脑袋,“还是一副孩子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懂事嫁出去。”
“哼!”秀秀吐了吐舌头,俏皮道,“那也得有人肯娶我才行。”
秀秀娘一顿,轻轻摇头,女儿果然还只是个孩子,回头等她爹回来和他说,多辛苦辛苦赚几个钱,找个老实人入赘好了。
这一夜雨就没停过,秀秀爹直到天蒙蒙亮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
他脸色惨白,眼下尽是青黑,颓败地对秀秀娘道:“那个妇人没了。”
“没了?”秀秀娘一惊,继而想起女儿还在睡觉,小声问道:“怎么没的?”
秀秀爹停了停,也压低声音:“里面整整六个,肚子大得像个鼓,哎,都是男胎……”
他轻叹一声,沉默地坐下来不说话了。
“那……那你……”秀秀娘看着他欲言又止。
那妇人没了,家属骤然失去亲人,有没有把帐算到你头上?
“没事。”秀秀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揽住她,“等了我一晚上,没睡好吧,先睡饱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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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再次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大堂,阿爹和阿娘正坐着默默相对。
秀秀指了指被敲得摇摇晃晃的大门——不开吗?
秀秀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招手让她过来,轻声道:“秀秀,别出声。”
秀秀走过去:“爹,这是怎么了?”
秀秀爹将昨晚的事略微提了几句,道:“家属来了。”
按照往常的晴朗天气,这会天应是完全亮了。但是今日,昨晚下了一整晚的雨,乌云还没完全散干净,天还是阴沉沉的。门外的家属见他们一直都不开门,干脆将那妇人裹了草席,抬了担架送过来。黄纸漫天飘洒,哀乐唱不停,家属凄哀地哭灵。
秀秀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秀秀爹悬壶济世,上门的都是过来感谢的,她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乖女莫怕。”秀秀被骇得不断后退,撞到后面的秀秀爹。他伸手将温暖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眼上,“乖,别看。”
门窗紧闭,凄惨的哭嚎声还是不断钻进来。
秀秀娘面露忧愁。她也生过孩子,自然是懂得,那妇人身体虚弱,还一胎怀了这么多,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鬼门关走一遭,这么凶险,阎王爷的生死簿怕是早已勾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