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荷西才知道汉斯请人吃中菜的事,急得不得了,一直看表,我轻声安慰他:&ldo;不要急,我手脚很快的,外国人,做些浆糊可以应付了。&rdo;
路上交通又堵住了,到家已是八点,脊堆骨坐车太久,又痛起来。
英格一到家就去洗澡打扮,我丢下皮包,冲进厨房就点火,这边切洗,那边下锅,四个火一起来,谢天谢地的,路易和荷西帮忙在放桌子,煤气也很合作,没有半途用光,饭刚刚焖好,客人已经挤了一室,绕桌坐下了。
我奔进浴室,换了件衣服,擦掉脸上的油光,头发快速的再盘盘好,做个花髻,这才从容的笑着走出来。
是进步了,前几天哭,这一会儿已经会笑了,没有总是哭下去的三毛吧!
才握了手,坐下来,就听见汉斯在低喝荷西:&ldo;酒不冰嘛,怎么搞的。&rdo;
他说的是西班牙文,他的同胞听不懂他在骂人,我紧握荷西的手,相视笑了笑,总是忍吧,不是吵架的时候。吃了一会,汉斯用德文说:&ldo;三毛,中国饭店的虾总是剥壳的,你的虾不剥壳?&rdo;
&ldo;茄汁明虾在中国是带壳做的,只有小虾才剥了做。&rdo;&ldo;叫人怎么吃?&rdo;又埋怨了一句。
你给人时间剥什么?死人!
这些德国佬说着德文,我还听得进去,荷西和路易一顿饭没说过一句话,别人也不当他们是人,可恶之极!
深夜两点了,桌上杯盘狼藉,空酒瓶越堆越多,荷西胀满红丝的眼睛都快闭上了。
&ldo;去睡,站起来说晚安,就走,我来撑。&rdo;我轻轻推他,路易和荷西慢慢的站了起来。
勉勉强强道了晚安,汉斯和客人显然扫了兴,好似赶客人走似的,汉斯窘了一会,沉声说:&ldo;再等一会,还有公事要谈。&rdo;
等到清晨四点半,客人才散了,我的脸已经冻成了寒霜。&ldo;明天一条小沉船,挡在水道上,要快挖掉,船里六千包水泥,刚刚卖给一个客人了,限你们三天挖出来。&rdo;&ldo;你说什么?&rdo;路易茫茫然的说。
&ldo;六千包水泥,三天挖出来,船再炸开,拖走。&rdo;&ldo;这是不可能的,汉斯,硬的水泥不值钱,犯不着花气力去挖。&rdo;
&ldo;小钱也要赚啊!所以我说要快,要快。&rdo;
&ldo;汉斯,一天两千包,结在沉船仓里,就路易和我两个挖,再扎上绳子,上面助手拖,再运上岸,你想想,可不可能?&rdo;
&ldo;你不试怎么知道不可能?&rdo;汉斯慢慢在发作了。&ldo;那是潜水夫的事。&rdo;荷西慢吞吞的说。
&ldo;你以为你是谁?&rdo;汉斯瞪着荷西,脸上一副嘲弄的优越感浮了上来。
&ldo;我是&lso;潜水工程师&rso;,西班牙得我这种执照的,不过廿八个。&rdo;荷西还是十分平静的。
&ldo;可是你会下水挖吧?&rdo;汉斯暴怒着站了起来。
&ldo;会挖,嘿!&rdo;气到某个程度,反倒笑了起来。&ldo;把毕卡索叫去做油漆匠,不识货,哈!&rdo;
想想毕卡索搬个梯子在漆房子,那份滑稽样子,使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咳个不停,胀红了脸,又指着汉斯笑。&ldo;男人的事,有你说话的余地吗?&rdo;他惊天动地的拍着桌子,真凶了,脸色煞青的,英格一溜烟,逃了出去。&ldo;好,我不说话,你刚刚吃下去的菜,是女人做的,给我吐出来。&rdo;我止住了笑,也无赖起来,仰头瞪着他,迎着那张丑恶的脸。
&ldo;你混蛋!&rdo;(其实他骂的西班牙文不是这句中文,是更难堪的字,我一生没写过。)
&ldo;你婊子养的,呸!&rdo;我也气疯了,有生以来还没人敢这么凶过我,真怕你吗?
&ldo;三毛,好啦,回房去。&rdo;路易上来一把拖住我就往房间拉。
进了房,荷西铁青着脸进来了,跟着骂我:&ldo;狗咬你,你也会去反咬他,有那么笨。&rdo;
我往床上扑下去,闭着眼睛不响,骂过了汉斯,心里倒不再痛苦了,隐隐觉得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