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微笑,“我在那时开始,在公众场所,不再大声叫妈妈。”
“我也是。”
“狡猾的小兄妹。”
“后来就觉得爸妈真伟大。”
小扬取过钥匙,“不与你说了,我有约会。”
“玩得高兴点,早些回家,莫喝酒,小心驾车。”
“你比妈妈-嗦。”
妈妈出差到英国去了,做一个特辑,访问英国一般市民,看他们对英政府刻意亲美作风的意见。
林茜安德信在行内已是皇后级人物。
英到国家电视台参观过,由衷崇敬母亲,只见一大班工作人员跟在她身边打理服装化妆,她一边看新闻稿一边坐下,最后助手喊:“三、二、林茜”,妈妈抬起头来,艳光四射,眼睛如蓝宝石般湛出晶光,微带笑容,读出当日头条。
比起妈妈,小英自觉又黄又瘦,真不像妈妈的女儿。
妈妈不是生母。
她与哥哥是安德信家庭的领养儿。
这解释了一般人看到黄皮肤小孩唤白人妈妈时的讶异神情。
妈妈生活圈子里全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们拥有异常的智慧涵养,也拥有平常人不一样的机心,深沉阴暗。
他们对不相干的事才不会轻易表示意见,看到安德信兄妹,一直亲切招呼问候。
普通人就比较率直。
嘴巴不说,眉毛也扬起,打着一个大大问号。
有些会喃喃自语:“伟大,真伟大。”
英幼时统共不知道特别,她一心以为白妈妈生黄女儿,或是白爸爸养黑小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就像一窝兔子,有白有黄有斑点,林林总总颜色,却仍是一家人。
到了十岁八岁,才明白过来,人类血统十分奇妙,根据遗传因子,白妈白爸不能生黄皮肤女儿。
约六七岁时英最羡慕雪白肌肤,时时用妈妈的粉搽白面孔,又用黄色毛线结成辫子戴在头上,闹了一年,母亲并不阻止,让她自由成长。
到了十二三岁,升上中学,这种烦恼自然消失,她把乌黑长发的尾梢染成鲜红,比金发更加夺目,她开始接受自己,接受肤色,接受领养儿身份。
林茜那时已经走红,时时出差,每周工作百余小时,顾得了事业顾不了家庭,她与彼得安德信协议离婚。
小英听到消息哭出声来。
小扬的脸色也好不了多少。
“对不起,孩子们,这不表示父母不爱你们,你仍是我们至爱,我俩仍然会同从前一般爱护珍惜你们,只是,我们决定分开生活。”
语气平静和气,友谊分手。
那番话并非外交辞令,他俩说得出做得到,仍然尽心尽意照顾一对子女。
英与扬功课有问题,彼得安德信曾经告假一星期在家亲自教他们微积分。
他也是忙人,他打理一家证券公司。
可是学校要见家长,他俩必定出席:运动会、开放日、音乐节……林茜好几次特地自外地乘飞机赶回来参予,从不食言。
家里有保母璜妮达,煮得一手好墨西哥菜,司机是印裔的赫辛,安德信家如联合国。
英的周记总叫老师惊喜,一次她写赫辛的家乡孟买水灾,她帮他筹款救灾,老师叫她在课室里大声读出原文。
英当时说:“多难为情,我出了一身汗。”
英的童年及少年生活舒适富裕,备受父母钟爱,应当是一名快乐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