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独秀出狱之后,中断了快四个月的《新青年》终于又和读者见面了。
就在陈独秀出狱的那天‐‐九月十六日,天津的十余位男青年和十余位女青年组织了一个崭新的团体,取名&ldo;觉悟社&rdo;,出版刊物《觉悟》。觉悟社的领导人,是一位二十一岁的小伙子,名唤周恩来。《觉悟的宣言》便是他写的。
应周恩来之邀,李大钊在九月二十一日来到天津觉悟社演讲。紧接着,《新青年》编辑部的钱玄同、刘半农、周作人也应周恩来和觉悟社之邀,前往天津演说……
第二部分:前奏骡车载着奇特的账房先生去天津
几个月后,李大钊又一次去天津。不过,这一回全然不同,没有公开露过一次面,行踪绝密。那是一九二○年二月中旬,年关逼近,家家户户门前贴起了&ldo;迎春接福&rdo;、&ldo;万象更新&rdo;之类红色横幅。离正月初一‐‐公历二月二十日,眼看着只剩几天了。一辆骡车缓缓驶出北京城朝阳门,先南后东,朝着天津进发。
车上有两位乘客,一位年约三十,留着八字胡,戴金丝边眼镜,身材魁梧,一身皮袍,正襟危坐,手提包里装着好几册账本,一望而知是年前收债的账房先生。他讲得一口北京话,路上一切交涉,都由他出面。另一位坐在车篷之内,像是畏寒,一顶毡帽压得低低的,一件棉背心油光可鉴,约莫四十岁。此人看上去像个土财主,抑或是那位账房先生的下手。他总是&ldo;免开尊口&rdo;,要么无精打采地闭目养神,要么默默地凝视着道路两旁那落尽叶子的秃树。那位&ldo;账房先生&rdo;,便是李大钊。那位躲在车里的,是陈独秀。他俩乔装打扮,秘密出京。风声甚紧,警察在追捕陈独秀……
事情是前些天报上关于陈独秀的报道引起的:
《陈独秀在武汉文华学校演讲〈社会改造的方法与信仰〉》;
《陈独秀在武昌高等师范学校演讲〈新教育的精神〉》;
《湖北官吏对陈氏主张之主义大为惊骇,令其休止演讲,速离武汉》;
《陈独秀深愤湖北当局压迫言论自由》。
京师警察厅头目阅报大惊:陈独秀乃保释之人,每月都要填写&ldo;受豫戒令者月记表&rdo;,在京的行动尚受约束,怎可事先不报告、擅自离京,更何况到了外地四处演讲、宣传&ldo;主义&rdo;,这怎么行呢?于是,箭杆胡同里忽见警察在那里站岗。这儿既非交通要道,又非大官住地,不言而喻,警察在&ldo;守株待兔&rdo;,等候着从湖北归来的陈独秀,要把他重新逮捕。
其实,陈独秀早在一月下旬,便已经离开了北京,悄然前往上海。那是广东军政府委托汪精卫、章士钊等办的西南大学,邀请陈独秀抵沪商量有关事宜。陈独秀抵沪后,又受胡适之荐,前往武汉。如胡适所言:&ldo;那时华中地区的几所大学聘请我去作几次学术讲演,但是我无法分身,因为杜威教授那时也在北京讲演,我正是杜威的翻译,所以我转荐陈独秀前往。对方表示欢迎……&rdo;《胡适的自传》,一九五页,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一九八一年版。
于是,陈独秀二月二日离沪,乘&ldo;大通轮&rdo;于二月四日抵达汉口。八日晚,陈独秀乘火车北上,返回北京。
在火车上,陈独秀和同行的几位武汉地区的校长谈笑风生。那几位校长欲去北京物色教授到武汉任教。火车迎着朔风,喷洒着黑烟,朝北京进发。
在北京大学校园里,李大钊手持陈独秀发来的电报,焦急万分。因为早有学生报讯,陈寓门口有警察站岗,正张网捕陈。
李大钊把《新青年》编辑高一涵及几位学生找到家中,商议对策,如此如此……北京西站,陈独秀刚刚走下火车,一位学生便迎了上去:&ldo;陈先生!&rdo;那位学生递上李大钊的亲笔信,陈独秀才知道警察正在家门口&ldo;恭候&rdo;。陈独秀只得随着那位学生,前往友人、北京大学教授王星拱家。刚一走进去,李大钊和高一涵已在里面等他了。&ldo;仲甫,你要赶紧离开北京,避一避风头。&rdo;李大钊说道,&ldo;你如果再落到警察手里,就很难出来了。&rdo;&ldo;那就到上海去吧。&rdo;陈独秀说,&ldo;汪孟邹在上海,我到他那里住一阵子。&rdo;&ldo;你先歇息一下。&rdo;李大钊说,&ldo;我想办法护送你出京。&rdo;翌日,一辆骡车来到了王家门口,那位&ldo;账房先生&rdo;已经跨在车把上。陈独秀向王星拱家的厨师借了那件油光发亮的背心,又借了顶毡帽,躲进那骡车。
骡车虽慢,但走的是小道,能躲过警察的眼睛。&ldo;嘚&rdo;,&ldo;嘚&rdo;,蹄声清脆。小小骡车,载着&ldo;两大星辰&rdo;‐‐&ldo;北李南陈&rdo;,载着《新青年》的两员主帅。在僻静的野外,&ldo;账房先生&rdo;转进车内,跟戴毡帽的那一位压低了声音,细细地商讨着。
骡车向南到达廊坊,再朝东折向天津,一路上慢吞吞地走了好几天。&ldo;北李&rdo;和&ldo;南陈&rdo;从未有过这么多的时间,可以如此专心致志地交谈。&ldo;是该建立中国共产党了!建立中国的布尔什维克!&rdo;就在这辆不断摇晃着的骡车上,&ldo;北李&rdo;、&ldo;南陈&rdo;商议着这件严肃而重大的事情‐‐&ldo;计划组织中国共产党&rdo;高一涵:《李守常先生传略》,汉口《国民日报》,一九二七年五月二十四日、二十五日。&ldo;我着手在北京作建党的准备,你在上海作建党的准备。&rdo;李大钊对陈独秀说的这句话,后来被历史学家们称为&ldo;北李南陈,相约建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