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与他在电话上谈过几次,发觉过去的歧见都只是微不足道的鸡毛蒜皮。”
“他什么时候回归?”
在此枯燥干渴炎热的夏日,这可算是唯一一宗喜讯。
“还在考虑哪,一生都婆婆妈妈。”
我微笑。
回来就享福了,师母会在生活中把他照顾周全,男人生来苦命,若没有贤良投缘的女人爱护,日子不知怎么熬过。
问师母要了啤酒,嫌淡。换了可乐,嫌甜。开了空气调气,嫌闷。开窗,嫌热。肚子饿,不肯吃现成的糕点,特地做面,又嫌腻。坐着,觉得累,踱走,又像十分烦躁。翻报纸,。杂志,都已看过。
说话,嫌空洞。闭口,无礼。叹息,怕惹注意。一走了之,太露痕迹。
怎么办好?
师母左边眉越扬越高,成为一座小小的山。
“小子,”她说,“你是怎么了?”
门铃一响,我整个人弹起来。
国香到了。
带着小施峻。
“与孩子去拔牙。”就是这么简单。
我忘了,忘记她是母亲,她是妻子,她是教授。
忘记一切,自己心里只有她,希望她也一样。
施峻用胖胖的手掩着半边脸。
“可痛?”
她摇摇头,“一边面颊好似不见了。”
“待麻药消失就会好的。”
祖孙三代都在此,叫我们怎么说话,国香是故意的,这样见面,没有机会闯祸。
聪明的师母看看我,又看看女儿,大约是明白了吧?
国香一到,我一切异议意见都没有了,她带来鸡肉饼,做了柠檬茶,我吃得津津有味,五脏六腑服帖异常。
师母有意无意地问:“小子,你清凉了?”
我索性躺在沙发上。
施峻问:“讲故事?”
“坐到我腿上来。”
施峻咭咭笑。
国香与她母亲一起走到厨房去。
我开始:“唐敖与林之洋离开女儿国,驾船又驶到一个地方,叫做君子国。”
“哦,君子又做些什么?”
“他们互相礼让,譬如说,一个梨,明明大家都想吃,可是必须客气。‘你来你来’,‘不,你用你用’……”
小施峻问:“结果谁吃?”
“谁也没吃,梨白白搁那儿烂掉。”
“不会吧,没有人抢吗?”
沉默一阵子,我说:“我去抢。”
小施峻说:“我也会。”
我们是同志,要不是她早熟,就是我没长大,还有一个可能:我俩是小人。
说完故事,我经过厨房去洗手,不知恁地,脚步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