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也可以留下来吗?&rdo;凯文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老妈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和我一样惊讶。&ldo;我阻止不了你,&rdo;最后她说,&ldo;家里床单好好的,别弄坏了。&rdo;说完便从沙发起身,开始收拾茶杯。
谢伊笑了,笑得不怀好意。&ldo;合家团圆1啰,&rdo;他用靴子前端踢了踢手提箱说,&ldo;正好赶上圣诞节。&rdo;
老妈不准任何人在家里抽烟,于是谢伊、洁琪和我便到屋外过烟瘾,而卡梅尔和凯文也跟着晃了出来。我们坐在门前台阶上,感觉就像小时候吃完点心,吸着冰棍等待好玩的事情发生一样。我过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在等,等小孩踢足球、夫妻咆哮、妇人匆匆横越马路用闲言闲语交换茶包,但一切毫无动静。十一号有两三个头发乱糟糟的学生在煮东西,一边放着吉音乐团的曲子;七号的莎莉&iddot;荷恩在烫衣服;还有人在看电视。这些显然就是忠诚之地这阵子的全部活动了。
我们自动坐回老位置:谢伊和卡梅尔在最上头,两人对坐两边,我和凯文在下一阶,洁琪坐最下面,介于我和凯文之间,台阶上已经有我们的臀印。&ldo;老天爷,真温暖,还是没变,&rdo;卡梅尔说,&ldo;根本不像十二月,对吧?感觉完全不对。&rdo;
&ldo;全球变暖,&rdo;凯文说,&ldo;谁有烟可以给我们?&rdo;
洁琪递上烟盒。&ldo;别抽,这个习惯不好。&rdo;
&ldo;特殊场合才抽。&rdo;
我弹开打火机,凯文凑近身子,火光将他睫毛的影子打在脸上,仿佛睡着的孩子白里泛红,天真烂漫。他以前把我当成偶像,老是跟在我后头。有一次奇皮&iddot;荷恩抢走了他的水果软糖,我把奇皮打得鼻子流血。但现在,他身上已经飘着须后水的味道了。
&ldo;莎莉,&rdo;我朝洁琪撇了撇头问,&ldo;她到底生了几个小孩?&rdo;
洁琪伸手到背后把烟从凯文手里拿回来说:&ldo;十四个,我光想到屁股就疼。&rdo;我暗笑一声,和凯文目光交会,他也咧嘴笑笑。
接着,卡梅尔对我说:&ldo;我生了四个,戴伦、路意丝、多娜和艾舍丽。&rdo;
&ldo;洁琪跟我说了,真厉害。他们长得像谁?&rdo;
&ldo;路意丝像我,老天保佑,戴伦像他爸。&rdo;
&ldo;多娜是洁琪的翻版,&rdo;凯文说,&ldo;又龅牙又什么的。&rdo;
洁琪捶了他一拳:&ldo;你闭嘴。&rdo;
&ldo;他们现在一定很大了。&rdo;我说。
&ldo;哎,是啊。戴伦今年高中毕业,他想去都柏林的爱尔兰国立大学读工程,假如能考上的话。&rdo;
没人问起荷莉,也许我小看洁琪了,也许她真的知道如何闭上嘴巴保守秘密。&ldo;喏,&rdo;卡梅尔翻找袋子,捞出手机鼓捣一阵,之后递给我,&ldo;你想看看他们吗?&rdo;
我浏览手机里的相片,只见四个长相平凡、长满雀斑的孩子。崔弗还是老样子,只有发线变了。他们家那栋圆石墙面双拼公寓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盖的,不晓得位于哪个悲惨地段,我忘了。卡梅尔完全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很少人能这么自夸。即使她的梦想让我想要割喉自杀,我还是得夸赞一声厉害。
&ldo;他们看起来都很乖,&rdo;我将手机还给她说,&ldo;恭喜你了,梅儿。&rdo;
我背后上方传来一声轻喘。&ldo;梅儿,天哪……几百年没听过了。&rdo;
那一刻,所有人都恢复原本的模样,磨去了皱纹与白发,抹去了凯文下巴的沉重线条和洁琪的浓妆,只剩下我们五个天真的孩子,在黑暗中活力充沛,蠢蠢欲动,眼神像猫一样,编织自己的梦想。莎莉&iddot;荷恩只要探头就会见到我们:麦奇家的小孩,坐在她家台阶上。也许我是疯了,但那一刻,我真的高兴自己回家了。
&ldo;哎哟,&rdo;卡梅尔说,身体动了一下。她向来不习惯沉默。&ldo;我屁股疼死了。弗朗科,你确定事情就是那样,像你刚才在屋里说的?萝西原本打算回去拿箱子?&rdo;
谢伊低吁一声,从齿缝挤出一口烟,可能是窃笑。&ldo;根本是胡扯,他自己清楚得很,和我一样。&rdo;
卡梅尔猛捶他膝盖说:&ldo;说话客气点。&rdo;但谢伊不为所动。&ldo;你干什么,为什么说那是胡扯?&rdo;
&ldo;我什么都不敢说,&rdo;我说,&ldo;但没错,我是觉得她很有可能跑到英格兰,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rdo;
谢伊说:&ldo;不带船票,也没有身份证?&rdo;
&ldo;她存了钱,就算没拿到船票,顶多再买一张,而且那时候到英国还不用身份证。&rdo;是啊,我们之所以带着身份证,是因为知道找工作可能需要登记失业补助,还有就是那时我们打算结婚了。
洁琪悄声问:&ldo;那我打电话给你是对的吗?还是其实只要……&rdo;
气氛瞬间紧绷。&ldo;当作没事。&rdo;谢伊说。
&ldo;不是,&rdo;我说,&ldo;你做得对极了,宝贝。你的直觉价值连城,知道吗?&rdo;
洁琪伸直双腿,打量自己的高跟鞋。我只看得见她的后脑勺。&ldo;也许吧。&rdo;她说。
我们抽着烟,又坐了一会儿。这里不再有麦芽和焚烧蛇麻草花的味道,这是健力士酒厂上世纪九十年代做出合乎环保的选择,因此自由区现在改飘柴油废气的味道了,显然算是个突破。马路尽头,飞蛾兜着街灯绕圈,以前缠在上头让小孩荡秋千的绳子已被人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