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我逃似的出了齐府,缩在马车里整个人瑟缩成一团。
三日之后,京中惊传齐二夫人悬梁而亡追随韩家而去的消息,而那日清早我收到了安插在齐府探子送来的韩江月绝笔信,那薄薄的一张纸烫得我手心生疼。
齐家白绫高挂,更添悲戚。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总能梦见一个女子身形晃晃荡荡地挂在房梁上,吐着舌头向我索命,我一身冷汗惊坐而起,裹着被子睁着眼再也无法入眠。
我虽毒死过许多人,可那些人我终究是素不相识,我只是按照父亲的要求寻了契机将毒丢入饭中,水中,是谁吃下那碗饭,喝下那杯水,我无从得知。
但韩江月不同,她对我笑过,抚过我的手,赞过我的棋艺,亲昵地喊过我昭儿妹妹,而我却亲手将那道催命符交到了她手中。
是我,是我同父亲一道逼死了她。
我想她既然能有几分曲折心思刻意安排与齐远的初遇,风风火火地嫁入齐家,当不会如此轻易相信父亲的胡话,尤其她还怀了孩子,她不会舍得腹中胎儿的,她不会那般傻。
可我错了。
那年冬至韩江月与齐远的初见,或许并非是她有意为之,或许只是韩国舅看出了女儿倾慕齐远才名,刻意安排了这一出恰巧的偶遇,成全也设计了他们这一对眷侣,韩江月同齐远一样,都认为他们彼此是天定的良缘。
所以韩江月轻易相信了我父亲的话,天真地以为自己真能挽救齐府,乖乖地自缢而亡,一尸两命。
这世上怎会有韩江月这般不明世事的傻子呢?!我心中嘲讽着,强勾起嘴角讥笑,可笑着笑着,我却转而埋在被子中压抑地抽泣。
我大病了一个月,病好后,宫中却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
吾皇番外——雨中泪(五)
先皇的猝然而逝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数年争斗让这个年近半百的皇帝也觉得疲累不堪了,纵使狠下了心,但那个被他贬黜的太子到底还是他的骨肉,他老了,心里到底还是疼的,身体之疾和心头之痛已经让他再也承受不住,他就在那样薄冷的冬日撒手人寰。
太子即位,定年号为新建,新年过后始为元年。
我犹记得那日,冬风凛冽如刀割肌肤,天气干燥的让人窒息。
二哥从未如此歇斯底里过,他紧握着拳头对着父亲怒目而视,嘶吼着额上青筋毕露,如若没有下人拼命钳制着,我觉得他会将父亲生生扼死。
父亲今日去宫中请旨,希望能免除齐音流放之苦,接到杨府依照旧约嫁给二哥。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新皇与齐家结怨太深,听到父亲的请求后非但没有应允,反而告诉父亲,齐家那个小女儿于坊间数次毁他名声,已经下旨命她入宫为婢了,数日后将与新封妃嫔一同入宫。
二哥真的快疯了,他同父亲的协定化为泡影,而让他眼看齐音一生一世囚在皇宫为奴为婢,比杀了他还不如,二哥咬牙嘶吼着“不可!”,他纵使与杨府从此一刀两断,也要带走齐音,绝不让她入宫凄凉一生!
“逆子!你要是带走那个丫头,就是违逆圣命触怒龙颜,杨府多年筹谋和心血毁于一旦!”父亲冲着二哥怒目而视,“齐家也逃脱不了抗命不遵的罪责,将立马成为新皇立威的筏子!”
“还有你的妹妹,圣上为何不立后,而是先封了个婕妤?小小婕妤啊,那是不喜她也不够信任杨家!”父亲言辞突然激烈,面色沉痛不已,“你若想毁了你妹妹一生,你就尽管去!”
我看着父亲大义凛然的模样,心中冷笑,父亲啊,您可真是会利用人心,利用完二哥对齐音的感情,便开始利用二哥对我这仅有的一点兄妹亲情了吗,我有先皇遗诏,皇上早封晚封,我都会是皇后,拿我的名分威逼二哥,真是虚伪得可笑。
我本该不屑一顾,可我心中一动,声泪俱下,泣不成声,哀求二哥疼惜昭儿,求他不要将昭儿逼到绝境。
二哥盯着我一动不动,良久之后颓然跪地,指尖划过粗粝的砖块,留下满地淋漓的血迹,他仰天苦笑,握掌成拳,悲恸而绝望。
二哥终是没有去齐府带走齐音,放弃了最后一丝厮守齐音的希望。
看着二哥最后的抉择,我感到一种扭曲的满足,你看,世上还是有人爱我的,我的二哥,他是爱我的,甚至不惜放弃了齐音,我将表情掩在双掌中,抹干净泪,心中生出一片扭曲的狂喜和幸福。
可二哥彻底地倒下了,他整日整夜地醉在屋中谁都不见,府中也没有一人敢去见他,他像离群的孤狼,等待甚至追逐着自己的死亡。
入宫的前一刻,我推开了二哥的房门,他眼中血丝密布,醉醺醺地倒在一片绘有齐音的书画中,昔日芝兰玉树般的人物短短几日便被折磨得形销骨立。
我紧紧地盯着二哥,浑身难以控制地发抖,我明明得逞了,齐音嫁不成二哥了,我要做皇后了,我既得到了权势富贵,还让二哥一生一世不会被其他女子拥有,我得到了所有我能得到的全部。
可我的心好疼,钻心彻骨的难过似乎要把我整个人撕裂。
我踢开一个酒壶,装作坦然自若,“二哥,你知道吗,我有先皇的遗旨,你去不去带走齐音,中宫之位早晚都会是我的,我之所以哭着求你别去,就是觉得,好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