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啊,娘子,请来见礼。&rdo;
&ldo;家无常礼,不见也罢。&rdo;
&ldo;请坐。&rdo;
&ldo;随便坐罢。&rdo;
他唱到此处,已是哽咽,他深深地弯下腰去,扶着膝,缓了许久,再抬起眼时,双目已然泛红,那是浓重的抹不去的悲伤。
&ldo;我在戏楼头回听到这折戏时,总是会想到当初……&rdo;
风一吹,桃树枝头颤颤巍巍的,飘下的桃花落了满肩头。晏非取了手帕,将肩头的桃花都掸到了帕上,而后手一抖,全都洒在了花辞的坟头。
&ldo;现在,我们算是共香。&rdo;
日落西山,沈伯琅来提醒晏非该走了,晏非弯腰对着墓碑,轻声道:&ldo;哪日不气了,定要记得回来看看我。&rdo;
他话尾处,语气卑微,带着恳求。
沈伯琅从地上捡起大衣帮晏非披上,司机拿着电筒走在最前头照明,晏非再三回首,可最终还需一别,他缓缓走下了山。
1921年,十里洋场一把大火将繁盛了半个世纪的晏家与张家都烧没了踪影。那时正逢日寇侵犯,军阀混战,北有新青年,南有苏维埃,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再无旁人能注意下台的角儿,渐渐地,再没有人记得沪州晏家,也再没有人记得那场戏楼一顾而起的十里红妆。
第2章01
曲程程翻了个身,即使隔着一层木板,下铺同学沉重又急促的呼吸声还是蔓延了上来,她勉强闭上眼,想尽力地无视了这恼人的声音,尽快入眠,无奈,那声音却越来越急促,让曲程程开始怀疑张瑶会不会被梦魇过去。
她起身,掀开床帐,探下头去,叫了声:&ldo;张瑶,张……&rdo;
下剩的那一声,在看到蹲在张瑶身上的那团黑乎乎的身影后,被戛然止在了喉咙里。
像是在速冻柜里走了遭般,她浑身冰凉而僵硬,双手紧紧地抓在护栏上,脑中只剩下了两个念头。
&ldo;老天保佑,这是错觉!&rdo;
&ldo;老天一定要保佑,它既听不见也看不见!阿弥陀福,救世主耶稣,大慈大悲观世音,千万要记得保佑我啊!&rdo;
那团黑影似乎真的没有听到曲程程的声音,它仍然保持着蹲姿没有变,但是头却慢慢地低了下去。拜僵硬的身躯所赐,曲程程被迫看清楚了它的样子,它大约是个人,或者说具有人形,有头,有脖子,有手,有躯干,甚至,还有长长的浓密的卷曲的头发。
它低下头,似乎是在张瑶的脸上四处嗅了嗅,然后发出了一声低低的但很尖锐的满意的笑声。就在曲程程被那笑声闹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四处飞的刹那,黑影如雾般散了。
张瑶霍然睁开双眼,她满头大汗,大口地喘着气,目光里却只有茫然,等瞳孔慢慢聚焦,有了光芒之后,她终于看清了还维持着半探身姿势的曲程程,于是那声被曲程程生生咽下去的尖叫声,终于破张瑶喉咙而出。
&ldo;啪。&rdo;
&ldo;干什么,大半夜的!&rdo;
其他两个人被闹醒,打了夜灯掀了床帐出来看动静。
张瑶还在大喘息:&ldo;曲程程你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在干什么?&rdo;
曲程程终于察觉到自己的身躯可以动了,她坐直了身子,揉了揉发麻的胳膊,道:&ldo;我还想问你呢,你大半夜的喘成那样,我还以为你被梦魇住了,才想看你一眼到底有事没有。&rdo;她顿了顿,试探性地问,&ldo;你是做了什么噩梦吗?&rdo;
张瑶却说不清:&ldo;好像有吧,我不记得了。&rdo;
&ldo;行了,先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rdo;
那两个室友把夜灯揿灭,重新躺下。
曲程程却睡不着了,她的脑子不受控制地在反反复复地想起那团黑影,想起那阵笑,想着想着,曲程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睡迷糊了,闹不清现实和梦境。但就在这时,张瑶在底下轻轻地挠着床板。
&ldo;曲程程,你刚刚有没有在我的身上看到什么奇怪的黑影?&rdo;
那晚,两人都没有再入眠,张瑶执意把曲程程拉到卫生间里,两个姑娘站在白惨惨的灯下,又慌张又害怕。张瑶抖着手解开了睡衣的纽扣,少女白皙纤细的躯体本该万分美好,却偏偏被胸前两团淤青破坏所有的遐想。
曲程程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张瑶害怕地哭出了声:&ldo;我都在杭城了,它却还是不肯放过我,它究竟想要我怎么样,也去死吗?&rdo;
曲程程敏锐地察觉到了张瑶话里的&ldo;也&rdo;,但她却陷入了沉默之中。没有人愿意被牵扯到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因为每个人都很怕死。
但曲程程有意避开张瑶,张瑶却不会轻易放过这根救命稻草,每天每节课她都尽量地要和曲程程坐在了一处,即使是吃饭和去图书馆,她都不会轻易地放过曲程程
曲程程很恐慌,她想到黑影的动作,越来越怀疑黑影不单单是根据张瑶身上的印记辨别,很有可能还是靠着气味。于是她去专柜买了些味道很浓很重的香水,每天不要钱似的往身上喷了半瓶,她以为这样至少会把自己身上的张瑶的味道遮盖过去。
直到有一天,曲程程被一阵寒意侵袭,从睡梦中冻醒了过来,看到蹲在了床尾的黑影,她终于陷入奔溃了。
曲程程有想过和张瑶黑脸,叫她不要在跟着自己了,张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曲程程,笑了一下,道:&ldo;反正它已经认识你了,如果你不救我,下一个就是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