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跟爸爸。爸爸是刑警,也是他的偶像;走路带风,更是练得一手擒拿术。忙起来好几周都不着家,却把工作之外所有的私人时间用来陪伴家人。他并不觉得自己或妹妹的成长轨迹里有一个缺席的父亲;但很可惜,在妈妈眼里,他并不是一个好丈夫。那妹妹呢?他心一紧。他早已习惯这个跟屁虫的存在,哥哥长哥哥短的叫,有点吵却很窝心。他不敢想象家里没有妹妹的日子,念头一起就觉得心慌,立马决定找妹妹谈一谈。进房间的时候妹妹正对着梳妆台扭着麻花辫,头上夹满了五颜六色的塑料发卡,回过头来对他笑时着实吓了他一大跳,小屁孩把自己脸画的跟猴子屁股一般,甚至拿妈妈的口红在眉心点了一颗红痣,问他像不像电视剧里的观音菩萨。他倒吸一口凉气,不敢说更像蜘蛛精的实话,敷衍地笑笑。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当大人的感觉:说话前居然要深思熟虑。“如果爸爸妈妈离婚的话,你会跟谁?我跟爸爸。”他闭着眼一鼓作气说完。妹妹歪着头,“那我也跟爸爸。”她好像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甚至做出的反应比沈微明预计中成熟的多。说完就扭过头继续对着镜子摆弄她的发卡,红的绿的黄的,越夹越多,看的沈微明直皱眉,心里吐槽什么审美。“如果不能两个人都选爸爸呢?你怎么办?”前一秒还在镜子里欣赏自己的妹妹后一秒突然就哇一声哭了。她仰着头嗷嗷哭,用鼻涕眼泪将脸上的腮红,口红均匀涂抹,抹的到处都是,很是狼狈。最后跳到地上,一把钻进沈微明怀里,说话断断续续,“哥哥去哪我就哪,他们要分开是大人的事情,凭什么要我们小孩子承受他们决定的后果?”沈微明胸前的白色校服很快被漂染成葡萄柚色,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怀里哭的快要晕厥的妹妹冷静下来,有点恼,最后咬咬牙,“不哭了,我们都跟爸爸。”妈妈不好么?沈微明还记得母亲曾经哽咽着问过他这个问题。答案当然是好,每个孩子心里对妈妈都自带滤镜,妈妈最漂亮,妈妈最温柔,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可妈妈也让他害怕,他怕妈妈莫名其妙的吃着饭哭出声;也怕妈妈不辞而别一走好几天只在桌子上丢下几张纸币供他和妹妹开销;还怕妈妈对他说爸爸的不是,偶像和父亲被自己最爱的妈妈诋毁,是别样的扎心。成年之后的他慢慢理解一个女人对婚姻的期盼,只是讽刺的是,当时爱上那个男人是因为他勇敢正直无私,最后离开他也是同样的原因。他不想去评论是非对错,感情走到绝路很多时候都是两个人的问题。他表示理解,但不能原谅。他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从此变成了妹妹的第二个爸爸,肩上的责任重了,但不多。他和妹妹依旧打闹斗嘴,烘的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爸爸那段时间瘦了很多,愁云却逐渐消散,他每天下班都会回来,也许是午夜,也许是清晨三四点,有时只是为了给他们做个早饭顺带冲个凉。他想象中和父亲关于男人担当责任的对话也自始至终没有出现。有一次屏不住,他问爸爸怎么不教育他要承担起照顾妹妹的重担,照顾好这个家,赶紧长大。爸爸笑笑,摸摸他的头,“微明,你也才十岁啊!”十岁到十六岁的记忆很零散,快乐居多。如果那时有人问他,家是什么,他会回答,桌上有热乎的饭菜,日光灯下的他埋着头扒拉饭,而一抬眼就能见到嘴里塞得满满的妹妹和滔滔不绝给他们讲奇闻轶事的爸爸。再后来他读大学住校,妹妹离家也读大学,一家人能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可每次凑在一起都是笑声不断。爸爸会备上一大桌子的菜,多是老陈掌勺,他打下手。妹妹有时候看着厨房里凑在一起的两个老男人会探进头调侃几句,“爸爸你的第二春不会是陈叔叔吧?我接受的了,哥哥你呢?”“陈叔叔烧饭好吃,我举双手赞成。”话音还没落就被一个凛冽的眼风警告,吓得他赶紧闭嘴。长大后的妹妹审美也突飞猛进,不再是小时候把自己抹的五颜六色的傻姑娘了。她会化淡妆,会喷香水,会知道如何在装扮自己时扬长避短。只是为人处世起来还是没心没肺的,捧着一颗真心待人,不求回报。他也担心过妹妹会不会受委屈,暗嘲自己骨子里竟也有一丝长兄为父的思想作祟。可人哪有一辈子不受委屈不吃亏的呢?过度保护反而是一种伤害。妹妹成年之后,他更很少干涉她的决定。成年人要学会的第一课就是自己做选择,第二课就是学会为自己的选择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