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林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再也不肯挪动半步,盯着客厅没来得及开箱的纸盒发愁。沈微明抱着箱子进进出出,迅速清空一小半,效率惊人。眼神落到夏冉的三个大纸箱时,沈微明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动作,半蹲下身子,掸了掸上面的灰。自然的小动作,林听却鼻头发酸,湿了眼眶。想来残忍,夏冉和世界的联系只剩这些物件,以及沈微明和林听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他们最后决定暂时把夏冉的东西原封不动放在储物间里,等之后找机会回香港时再搬回她的房间。很多珍贵的东西没勇气直面太多次,却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收藏起来。三个箱子搬完,沈微明也彻底失了力气。坐到她身边,头枕着她的肩膀。“你那时候是怎么撑过来的?”林听摸着他下巴没刮干净的胡茬。她也是最近才想通,她的痛苦从不是骤然而至的。夏冉的死于她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感觉如长年累月的凌迟,触及到一个时间点,空壳躯体轰然而塌。可沈微明不一样,对他来说,痛苦是接二连三的原子弹投掷。没有预警,没有丝毫挽救可能,只能被迫认命,并接受漫长余生源源不断的核辐射伤害。沈微明头在她颈窝蹭了蹭,“熬呗。”他不敢回想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父亲和妹妹半年时间内相继去世,他被困在宋川的身份里动弹不得,高强度的精神压力下不容许有分毫错漏,任务结束遥遥无期,人生骤然就没了盼头。以前的他不管人在哪里,结束任务坐上回香港那趟班机时,再沉稳的性子都压不住激动雀跃的心。因为他有家可回,家里有父亲,运气好的话还能和叽叽喳喳的妹妹凑在一个饭桌上。可从某一天开始,他彻底没有家了。他甚至想如果任务一直不结束也行,他就可以躲在宋川的罩子里不出来,继续佯装自己是个生活美满家庭幸福父母健在的成功商人,强拉自己浸泡在幸福假象里,多麻痹一日是一日,总好过清醒之后的冷风,钻心刺骨的疼。林听想不出安慰的话,她不需要安慰,相信沈微明也不需要。很多时候人们往往过于高估语言的力量。在她眼里,安慰从来不是说给当事人听的,更多时候是为了缓解自己只能作为旁观者的无能为力。她面颊紧贴着他的头发,毛毛躁躁,有点戳人。他忍不住在她颈窝蹭了蹭,“真好,现在我又有家了。”沙发·厨艺快到十点,沈微明还在酣睡。林听起床好一会了。视觉上的杂乱无章和空间上的无处下脚不断刺激她这个强迫症患者的神经,闲不下来,总得干点什么。于是整理书房,再把过季的衣物挂到次卧,折叠空纸箱;三小时过去,屋子宽敞不少。她很少如此密集高强度的干体力活,一番折腾,腿酸胳膊酸外加颈椎不舒服,上年纪人才会有毛病全犯了。这会她头枕着沙发上的抱枕,腿架的高高的,绷紧的后背逐渐松缓,盘算得换一个新沙发。现在这个太旧了,软塌塌的,坐久了伤腰。人一旦懈怠下来,连平躺的姿势都懒得换。林听陷在沙发里,晒到小腿的阳光实时提醒,再不准备食材,客人们就要喝西北风了。卧室里的窗帘紧紧合着,昼夜不分。她脚步不轻,却丝毫没有影响男人的酣睡。爬上床,搂着他的腰,唇停在他耳廓,“沈微明你再不起床待会只能拉老陈他们去饭店了。”睡梦中的男人扯了扯唇角,手捞着她的腰,“昨晚太累了。”林听拍打他的胸,捂住他的嘴,“乱说什么呢?”“我怎么乱说了?”男人一脸无辜,“搬家多累啊。”林听没时间和他继续这样的对话,丢下一个白眼,跑了。沈微明利落跳下床,拉开窗帘,十二楼的视野相当宽阔,甚至能看见不远处蜿蜒流淌的江流。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洗漱整理发型,门铃已经响了。老陈提着两大兜蔬菜和肉进门,“沈微明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客厅收拾?”,老人家粗厚的嗓音穿透客厅,隔着房门都听的一清二楚。沈微明不用想就知道肯定要挨说,走出来时腆着笑,“来了,我刚起。”老陈主动把自己代入到大厨的位置,水都不喝就往厨房走,被林听叫住,“我和沈微明请客,昨天累了一天,您好好歇歇,我们今天吃打边炉吧。”话语间老陈已经麻利洗菜,水流声冲的语句断断续续,“这么热的天吃什么打边炉,我做个虾仁炒蛋,鲍鱼鸡煲,椒盐大虾,清蒸鲈鱼,再来个白切鸡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