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岁月里长大的林听无法领会沈微明口中“不安全”的具体含义。可眼前一向稳重的男人突然改变计划提前回国,她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他知道我在越南做过卧底,也知道夏冉和我的关系,是我疏忽了。”沈微明捶了几下方向盘,手紧紧抓着林听的,“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如果前一日的疑虑只觉得小贝似乎隐瞒了认识夏冉的事实,那么今日小贝莫名化被动为主动,显然也对二人的身份起了疑心。昨日车上对夏冉的提及无疑是让小贝产生警觉的导火索。刚才的短兵交接中彼此试探,小贝句句紧逼,最后不惜自爆另一层身份背景,说明他对沈微明的身份已心知肚明。想验证沈微明的身份不难,最直接的方式发张照片给老倪就可以。再把之前从各方面收集到的信息整合起来,整件事突然被串到一起,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也无形中将沈微明和林听逼上绝境。唯一能做的自救就是赶紧回国。退房,改签到下午最近回国的航班,直飞南城的已经卖完,林听改了飞上海的。去机场的路不算遥远,沈微明每隔一会就瞥一眼导航,上面显示再过十分钟便可抵达。微微松口气,放下一半车窗,车外的热气让体温逐渐回暖,他伸出一只手感受风向,最后握紧林听紧攥的拳头,“应该没事了。”话音刚落,他的瞳孔骤然急剧放大,一个不知从哪个分叉口驶来的巨大卡车头占满视线。一声巨响,车子连着滚了好几个跟头,最终卡在路边,车底朝上。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车内的人来不及反应。林听头顶朝地,安全带几乎要勒进肉里,面颊和四肢不断有液体滴滴答答落下,分不清是汗还是血液。头发很快变得潮湿粘稠,气温猝然升高,不断蒸发的气味又咸又腥。她努力转动脖子瞥向一边,驾驶位的沈微明眉目紧闭,满脸是血。血流遮挡了视线,视线里的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已经陷入昏迷。她努力抬手,试图伸手够他,明明已经使了全身的力气,手臂却仍在空中虚虚晃晃,只差一点就能碰到,一点点而已。她拼命想靠向身边的男人,却被安全带牢牢禁锢住。身上明明到处都在冒血,却丝毫没有痛感。手腕上的手串光彩夺目,七彩流光闪到眼睛。“为什么手串这么亮?”她意识模糊,喃喃自语。她觉得好累,累到无力呼喊,累到神志飘散,累到再也撑不起自己的眼皮。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庙宇的钟声,忽远忽近。咚~~~如果·那么痛。好痛。林听是被清晰如刀割般的阵痛感刺激而醒的。她大喊着坐起身,室内的空调声嗡嗡作鸣。背脊和发根全部湿透,伸手探一探,身下是柔软的床垫,盖在身上的是薄薄被褥。洁白,干净。周围很暗,只有窗帘隐隐透着屋外的月光。她惊魂未定,茫然地就着昏暗的光线观察自己。完好如初的四肢,光滑的脸颊没有任何血液,突然想起什么,沙哑地喊了一声沈微明。没有回应。“我是在医院还是已经死了?”她特意深吸好几口气,空气里丝毫没有消毒水味道的残余;不知道是不是嗅觉也失灵。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四周照一圈。酒店大床房的标准布置,不是医院。等等,刚才手机锁屏上显示的是什么日期?再看一眼,2015年6月11号凌晨五点。“我一定已经死了。”顺着光线拧开床头柜的灯。那沙发和茶几,几分眼熟;仔细听的话,窗外小雨声淅淅沥沥。跳下床,没有任何行动不便。视线里,敞开的行李箱里仍放着她前段时间断舍离抛掷的衣物,床尾那双人字拖鞋头朝外,拉开窗帘,映入眼帘的是久违的熟悉场景。香港。她怎么又来到了香港?一定是幻觉。她冷笑一声,人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容易思维抽离,失去空间和时间的概念。按照刚才在车子上的出血量看,如果不能得到及时抢救,她大概率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可是,为什么神思会飘到这个时间节点?她没有精力琢磨,只想快速恢复神智。她重新躺回床上闭紧眼,心里默数,期盼再一次睁眼时能见到沈微明。他还在昏迷,她得救他。闭上双眼,在普吉岛的场景又在脑海中倒带回放一遍。酒吧里的亲吻,海边礁石上的摆拍,夜幕下的双眸以及最后在驾驶位奄奄一息的沈微明。光怪陆离的景象如破碎的玻璃镜片,每一片都闪着耀眼的光,引得人忍不住想捡起来细细欣赏,只一瞬,手指被划破,鲜血一滴滴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