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站着,静静地望着汪若戟,面不改色,没有一丝一毫微笑。“汪若戟,你别太自以为是。”
汪若戟叹了口气,幽幽吹了口杯子里荡起的茶气,目光深邃地望着她,眼角流淌着缓淡的笑意。“原来如此,你并不是没想过这么做,而是你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呢?”他好像有些疑惑,四下环顾。屋子内的摆设简单而干净,一眼可见内室的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本棋谱。他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墓幺幺,并没有继续追问。
“也罢。”他说,“总算是没有辱没我对你的教导。”被墓幺幺一把掀翻的茶桌,斜躺在地上,随着汪若戟站起来的动作,有些不稳地颤动。他弯下腰,把手里的茶杯放在了那翘起的桌腿上,让人愕然的是,一个斜着朝上完全没有任何平稳支点的桌子腿,竟稳稳撑住了那个小巧圆润的茶杯。茶杯里的水,丁点涟漪都未起。
“天色这么晚了,幺幺你该回了,不要久久在白少主房中叨扰。”他推开门,留下一句话,便带着那农夫消失在了门外。杯子掉在了地上,碎了。留下阴影里的墓幺幺,静静地望着那泼洒在地上的液体,眼神里是一片冷漠和死意。明明是普通凡人,却能轻易做到一个连大宗师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举动。汪若戟,你身上果然有不少秘密。她眼神一凛,下一刻,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普通的苹果。
咔嚓!“汪若戟说得可对?”一直沉默的染霜突然开了口,“你和扇尊有渊源?”墓幺幺挑眉不理,望着手里那个咬了一口的苹果,她的牙印下,缓缓出现一行字来。“和我做笔交易。”她缓缓笑了,捏着苹果边走边吃,将身后染霜的追问置于脑后浑然不顾。枢星台死了个簿尹,这个消息像是一锅热油里炸开的水滴。
听说死状极为凄惨,悬松楼的大掌柜听松当场晕了过去,所以并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且,他是死在了山海集管辖的九百井陌。目击者很多,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更何况,目击者多数是些看不懂化力和幻术的凡人,至于那些店主——该死的商人们老奸巨猾,纷纷表示一有骚动就立刻关门大吉了,根本没有见到些可靠的消息。
圣帝震怒,命令山海集和疏红苑必须找到犯人。山海集找了整整七日,也没有找到所谓来自奇怪外陆的犯人,连疏红苑都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于是,事情就成了这样。没有人在乎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也没有人在乎最先死的是苗家分家的一个小霸王,甚至没有人在乎苗家的长老也死了一个。
也不能全然这么说。毕竟五日后,苗家分家的张夫人,也就是苗小五爷的亲娘,把悬松楼一把火给烧了。烧完之后,自己绑了自己,跑到了山海集门口,告命状。本来不过是死个长老,死几个苗家人,说实话,在隆天城这个地界上,就是戍城苗家的本家公子死上一两个,也不会有什么大风浪。毕竟戍城远在西北,强龙总是没有地头蛇势大。可事情的结果是,太宰出面了,而且亲自接待了张夫人。
“所以说,事情就是这样。”墓幺幺淡淡地瞥了一眼面前的赫连苍煜说,“现在满城都在抓你,你确定你还要这么招摇地住在我家?给我爹上贡了多少灵石我爹才愿意的?”
“在你心里霸相爷就是这种人吗?”赫连苍煜看不出这些日子里东躲西藏的狼狈模样,反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看墓幺幺挑眉根本不信的表情,半天才吐出俩字,“一万。”
“额。”墓幺幺差点没让葡萄给噎死,摇头叹气,“我爹果然黑心。”赫连苍煜眼神表示赞同。“看来以后我要多向他学习学习,我心还是太软了。”
赫连苍煜有些失笑地轻叹了口气,说:“墓贵子倒是气定神闲,临危不乱。”他视线落在了墓幺幺桌子上的几张纸上,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咒。“张夫人说了,杀游一山和他儿子的是一个绿眼睛的小丫头。可现在看来,你倒有闲心研究起了炼丹。”墓幺幺并不理会,淡道:“想不到尊贵的赫连倒是涉猎很广,连炼丹符都能看懂了。”他不置可否。
“你要和我做什么交易?”墓幺幺擦了擦手指,已褪去了一身懒散。他没有说话,倒是站起来走到花坛旁,气定神闲好似在赏花。只可惜花坛里枯枝败叶,显然这个院子的主人不是什么喜爱花草的人士。
“我这里,没有我爹的小虫子。我们之间的谈话,除了你我,无人会知。”墓幺幺淡淡地扫过面前的花坛。他依然没有说什么。
墓幺幺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这个东西叫囚蹄,久煌海的东西,作用相当于密闭结界,可密音阻识。”
“墓贵子手段倒是不少,怪不得先前只是凭借一颗小小的奇特珠子,就破了枢星台大名鼎鼎的星河界。”
“就那种级别的东西,也好意思自称星河界?呵呵。”墓幺幺丝毫不遮掩嘲意,收起囚蹄,道,“你可以说了,你的交易。”
靠在窗户旁的赫连苍煜,声音有些冷漠:“侍冥,你太令我失望了。难得我为你制造了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就这么浪费了。”
“尊贵的赫连,谁能预料到枢星台的人会出现?我只是告诉了苗家的人,墓幺幺会在那里出现而已,本来只是计划让他们出面——可没想到,这帮蠢材雇用了杀手就算了,还搬动了枢星台的人……”
少女娇憨的声音并没有将她面容上狰狞的表情敛去分毫,反而衬托得那双被杀机浸透的眸子更加可怕。
“计划本来是他们雇用杀手,我趁乱带走她。可没想到,他们还请来了枢星台的人,连我藏身的地方都被他们预知到了,我也是杀了好几个高手才逃出来的。”
“可恶的,阴险的,狡诈的平陆之人!就应该把他们的血全部放掉,把他们的肉全部腌成酱肉!”侍冥恨恨地说,面前的两个花瓶仿佛被空气中看不见的利爪撕成了碎片。
“那你呢?你这个骄傲的巅海之国的人,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平陆之人的油嘴滑舌,满嘴借口。”赫连苍煜毫不留情地驳斥,“说到底我也有过错,竟没想到枢星台的人也想插上一脚。”
“狡猾的平陆之人。”他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花坛,莫名想起了那个少女嘴角浅浅的酒窝,“侍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四日后,就是圣帝赐灵日了,那时,墓幺幺不可能还会藏在霸相府这个龟壳之中。如果这次你再失误——”他望着侍女面上一闪而过的警惧,不知不觉竟止住了话语,轻轻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去,负手望着远处,心绪竟再也不能安宁。原来墓幺幺说的话,竟是可以影响到自己的吗?那个奇特的少女,一直让他刮目相看无法猜透,伶牙俐齿,却并不令他厌烦。一切,只等四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