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狰狞,尖如獠牙。
小茅坡营一夜之间如同陷入地狱,那些失去亲人的苗民痛哭哀嚎了几乎整夜,潜藏于山野间的鸟雀也被惊得冲破夜色,发出阵阵哀鸣,如泣如诉。
雁南飞和墨月昨夜亲眼目睹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灾难,直到天色微明,仍浸淫在沉重的悲痛之中,走不出来。墨月实在是累了,将头枕在他肩头,却仍无法合眼,满地的血液在她眼中无限放大。她想起了父亲,他被百里俾和裘千羽赶进火焰中时,该是多么的痛苦啊!
丹珠抱着黑娃的尸体,在夜幕下静坐着,面色漆黑,双目投向无尽长夜,像是要将这夜色焚毁。周围,还有好些苗民与她一样,就像黑夜中无家可归的孤儿,落寞、凄凉、悲切。
终于,太阳照常升起。阳光洒满苗寨,如火焰燃烧,更像鲜血沸腾。
“你们走吧,该启程了!”寨老颤巍巍地来到雁南飞和墨月面前,想要为二人送行。
雁南飞缓缓起身,面朝寨老,抱拳道:“今日之仇,誓不罢休。此去容美,我定会替亡者讨回公道。”
寨老微微一愣,随即叹道:“你替我们杀光这些土兵,便已是帮了大忙。报仇之事……还是算了吧,百里俾贵为王爷,我等皆是卑贱草民,拿什么与他斗啊。”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阳光在雁南飞眼底燃烧起来,“寨老,实不相瞒,我们二人此去容美,本就为寻百里老贼报仇。就算未发生昨夜之事,百里俾也必要血债血偿。”
寨老满面狐疑,很是惊讶,似是有些不信。墨月接过话道:“阿爸确死于百里俾之手。我与阿妈、阿哥数月前被迫离开容美,前去桑植避难。几日前,百里俾起兵攻打桑植,滥杀无辜,血流成河,导致死难者无数。我另一位阿哥,便是在厮杀之中被刺伤,至今仍在昏迷中。”
寨老这才总算是相信了二人所言,缓缓点了点头:“恶贼当道,人心不古。如今寨子再次遭此厄运,有违天道。雁公子、墨月姑娘,你们二人此去容美寻那百里老贼复仇,切不可拿命相搏,定要好好的活着回来啊。”
“一定会的。您多保重,告辞!”雁南飞与墨月朝着丹珠的方向望去,本想跟她亲口告别,却又不知该如何启口。二人牵着坐骑,在寨老的注目下,一步一步缓缓离开寨子,踏上了复仇之路。
墨白总算是醒了过来。他睁开眼时,如兰与姝儿正背对着他在闲聊。他并未惊扰二人,依然安静地躺在床上,微闭双眼假寐。
“墨儿这个孩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自打从桑植回去之后,我与他阿爸便开始操心他的婚事。记得是两年前女儿会时,我带着他去了集市,当时有个姑娘看上他了。可他像个榆木疙瘩,讨价还价时,尽往低了喊,最后那姑娘一生气,便不再搭理他。”如兰说起此事时,一边笑着,又一边感慨不已,“后来呀,秀山村也有几户闺女喜欢墨儿,人家姑娘自个儿主动,他却对谁都是爱理不理……”
姝儿脸颊发烫,也乐不可支,忍不住笑出了声。如兰又叹道:“墨儿此前也从未提起过你,我与他阿爸为此事操碎了心。没想到,他心里早就有了喜欢的姑娘呢。”
“阿爹也说他像个榆木疙瘩,有时从早到晚都不发一言。”姝儿笑道,“他与月儿虽是兄妹,可俩人为何性子如此大相径庭呢?”
如兰微微一顿,忽又叹道:“也不知月儿与南飞究竟见上没有。”姝儿说:“月儿胆大心细,应该已追上雁公子。”
“南飞为何会突然离去?”如兰此言像是自言自语,“自打他走之后,我这心里就七上八下,总感觉奇奇怪怪的,担心有不好之事……”
姝儿实则早已猜到雁南飞不辞而别,很可能是去了容美,可她不敢说出来,只好闪烁其词。如兰似是从她脸上看出了什么,苦笑道:“你也不用怕我担心,其实我早已猜到……南飞是个好孩子,他打心里认为百里俾此次攻打桑植,全是因他而起,如今墨儿又昏迷不醒……他定是去了容美,寻百里俾报仇去了。”
“他一人去,如何能对付奸诈狡诈的百里俾呀!”姝儿讲出了心里话,如兰凝重地说:“但愿月儿可劝住他。”
此时,墨白将二人所言听得真切,再也躺不住,翻身坐起,脱口而出:“不可,万万不可!”
如兰和姝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慌忙转身,当看见墨白竟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一开始还以为眼花,随即便急急忙忙奔去床边,抓着他的胳膊,激动地嚷了起来:“墨儿,你醒了呀。墨儿醒了,墨儿醒了……”
“南飞与月儿去了容美,他们要寻百里俾报仇……”墨白随即便要起身,“他们二人如此去寻百里俾,定是九死一生。不可,我得去寻他们。”
如兰慌忙拦住他,无力叹道:“来不及了。他们已走了几日,若是要寻百里俾报仇,此时或许已……”
“雁公子武功高强,还有月儿帮衬,定然不会有事的。”姝儿也安慰道,“若真遇上麻烦,二人也定会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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