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落幕,经历战火洗礼的桑植城池,恍若重生之地,而双方军队,此时也静若处子。
外面战斗正酣,墨月在屋内编织西兰卡普,一针一线皆用心用情。如兰陪伴在她身边,白日里的喊杀之声此刻依然回荡于耳边。她起身走到门口,朝着远处的夜空望去,却只见夜色寥寥,许久之后,折身回到墨月身边,幽幽地叹道:“打了一天,也不知外面战况如何。”
就在今日,这个来回往返的动作,她已重复了好多回。虽也知只是徒劳,却依是无法定心。
墨月停下手中的活儿,起身来到她身边:“阿妈,您便安心歇息吧。恶人自有天收,听少土司说,已做了充足准备,定可无事的。”如兰缓缓点了点头,嘴上虽未再言语,可她眼里溢满阴云,心明明依然高悬着。
墨月见状,只好说:“天色已不早了,等您歇息后,我便去寻欧阳姑娘,她与少土司在一块儿,应是知晓战况的。”
容美军帐之内,一片死寂。
“此并非打仗,而是送死!”百里奚冲正在暴怒的百里俾说了如此一句,百里俾抬手便给了他一耳光。他却似全然不在乎,嬉笑着,依然像个傻子。
百里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将愤怒转移至手下部将:“今日虽遭遇顽劣抵抗,但也破了敌军城防,挫了敌军军威。后日便是赶年,若想班师回朝,与你等家人团聚,那便趁此两日之内拿下桑植。”
“王爷,末将恳请连夜出兵,我便不信他向思安有三头六臂,如今该耍的花样定已全然玩完了,量他也再无其他手段了吧。”一部将请令,百里俾赞许道:“本爵也是此意,不过暂且按兵不动,今夜提前起锅造饭,让他以为我等今夜不会再有任何动作,待三更时分再一鼓作气攻下城池,活捉向思安。”
“申时已起锅造饭,此时若再起锅造饭,向思安不会起疑?”有人发出质疑的声音,百里俾不屑道:“兵不厌诈,让他疑心罢了,如此一来则更捉摸不透,越是捉摸不透便越是疑心。届时身心疲累,便会分心。此乃战场大忌,倘若分心,便对我大有裨益。”
不过,此时又传来另一个声音:“王爷,记得上次攻打桑植城池,我等也趁着天黑打算偷袭,却被发现,最终损兵折将不在少数啊。”
百里俾目光如刀:“上次是上次,此次绝不一样。此次不是偷袭,而是正面出击,本爵要让他尝尝什么叫无能为力。”
墨白与众人行至途中,夜路难行,于是打算稍作歇息再继续赶路。此刻,他身处凛冽寒风之中,眺望着桑植方向,沉声说道:“以此脚力,明日晚些时候应可到达。我承诺过月儿,要回府赶年,便定要赶年之前回府。”雁南飞笑道:“后日便是赶年,明日赶到,时辰不正好吗?且放心,违背不了承诺,定会给众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可我这心里为何乱糟糟的,总觉得似有不好之事将要发生。”墨白在心底长叹了一声,“我们此去桑植,途中该不会有何变故吧。”雁南飞嗤笑:“墨兄,你这婆婆妈妈的性子,看来此生是断然改不了啦。”
墨白也忍俊不禁,却又说:“此次不一样。”雁南飞不解:“有何不一样?”墨白目光比这夜色还要深邃:“二叔之事发生后,百里俾便开始加紧招兵买马,眼看就要赶年了,换做是我,若要神不知鬼不觉,趁其不备之时拿下桑植城池,也定会选在赶年之前。”
雁南飞听闻墨白此番突发奇想,眼前也不禁一黑,瞬间觉得墨白的揣测越发有理了,不免说道:“百里俾最是擅长灯下黑,若果真选在赶年之前出兵,也不知向土司会否有所察觉。不可再耽搁了,得尽快赶路。”
向思安端坐于案桌之前,一手撑着额头,处于半睡半醒之间。他年事已高,精力早已大不如前,今日与百里俾鏖战整日,身体似被掏空。在他面前摆放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散发着浓浓的茶香。
向怀光刚从城墙之上下来,回报百里俾正起锅造饭。向思安抬起头来,重重地吐了口气:“起锅造饭,想必是今夜不会再有动作了吧?罢了,让将士们趁此机会,好生歇息,以待明日再战吧。”
向怀光对此早已作了部署,不过因有上次教训,他仍不敢掉以轻心,命令巡夜将士需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盯敌军动向,稍有异常,便鸣金警醒。
“你也歇息去吧,养精蓄锐,明日之战,比今日定会更为惨烈。”向思安刚饮完一杯茶,墨月忽然来了,她拜见王爷和少土司之后,一眼便看见向怀光脸上血痕,惊问他是否受伤了?
向怀光轻描淡写:“小伤而已,不足挂齿。”墨月于是又问起今日战况。
“月儿姑娘,不必太过担心,今日战事已休,敌军伤亡惨重,我军防守严密,伤亡并不多。”向怀光三言两语告知战况后,便劝她赶紧回去歇息,她却说:“有王爷与少土司在,我并不担心,只是阿妈总放心不下,硬要我过来一趟。”
“无碍。”向思安起身,“你回去转告如兰,让她安心歇息,切勿多想,静候佳音即可。”向怀光接过话说:“今日一仗,百里俾死伤多人,明日卷土重来,再给他些颜色瞧瞧。”
墨月沉吟了半晌,忽问:“少土司,你确定是明日?”向怀光闻言,自是无比诧异,与向思安对视了一眼,问她何意。她目光冷峻:“阿爸曾与我和阿哥讲过一事。多年前,阿爸与一众朋友前往深山围猎,天黑时在林中遭遇一群野狼围攻,他们拼力抵抗,虽暂时将狼群击退,本以为当夜便安全了,于是安营扎寨,打算歇息。谁知午夜时分,假意撤退的狼群,趁着他们熟睡之后再度袭来,众人虽拼尽全力,却依然死伤多人……”
向思安与向怀光自是听懂了此番话语里的言外之意,不禁面面相觑。她接着说:“百里俾便是这阴险狡诈的狼,他白日里虽败退,可他此番前来,必定已是作了充足准备,而视桑植为瓮中之鳖,故我也认为他定然不会等到明日再战,今夜必定会再度来袭。”
向思安陷入沉思,向怀光沉吟道:“刚刚探子回报,百里俾正起锅造饭,此应是在养精蓄锐,为明日再战做好准备。月儿,你刚刚所言,百里俾今夜将再度来袭……他今日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若依照常理,定然不会今夜再度冒险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