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秋仪不打算回国,林悠悠问她:“你家就你一个,你这么小就一个人在外头了,你爸妈也舍得呀。”
“他们才不管我呢。”
连秋仪仰躺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林悠悠的房间里也有一丝糕点的甜香。窗台上有晒干了的橙子皮,葡萄柚和一小颗仙人掌。
春天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
她感受到林悠悠小臂温热的肌肤,挨着她,让她感到格外宁静。
“。。。其实我爸妈早就分居了,我们三个人各过各的。不过,他们是不会离婚的,潮汕那边最看重这个。还有公司啊,很复杂的一些家族关系啊。总之,一想到这些就烦得很,我一个人在这边反倒自在。”
“这样也好。。。秋仪,你觉不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很有限的。有血缘的人不一定亲密,而只相处过很短的时间的人也不一定觉得陌生。就像我和阿羽,其实我们有十年没见了,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有点恍惚,觉得这中间的十年都不作数一样,什么都变了,又什么都没变。”
“可即便如此,我也有些惶恐,不变的可能有一天也会变。。。大概我是太喜欢他了吧。”
林悠悠有时候像个古代人。说话和做事有种来自于上个世纪的郑重和真诚。
连秋仪转头去看她,她半阂着眼睛,黑黑的睫毛软软地覆下去,像进入梦乡的婴儿,梦呓着。
她不敢去细想她说的话。
这样慵懒美丽的午后不适合深思。
“切。我还以为一见如故说的是我呢!”她吐槽。
林悠悠睁开眼,羞涩地笑起来。两个人闹作一团。
连秋仪侧躺着,把玩林悠悠的一缕碎发,短短一个冬季过去,她的头发长了许多。
“等蒋培羽毕业了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吗?如果他要回国的话,你会跟他一起吗?”连秋仪问。
“我们。。。没有聊过这些。其实,我还是想留在这儿生活。这儿的节奏很慢,各人努努力,好像都可以过上还不错的日子。我觉得很适合我。你知道吗。Mark给我看过他刚来墨尔本的时候市中心的照片,和现在的区别都不大。。。可是国内变化好快,我表弟说的那些新鲜的东西我好多已经听不懂了。我家里条件不好,没有学历,回去了也不知道能有什么出路,更别提买房那些。”
——当年表舅要回国,是许小榕做主想方设法让她留了下来。
她吃够了没有背景没有学历的苦,便总想替女儿寻一条舒服一些的路。
‘没让你好好读书,是妈妈这一辈子最过不去的。如果不是因为你爸爸那些债,如果那时候能留在武汉。。。’许小榕每每说到此,都会在电话那头哽咽着,半天说不出下一句。
林悠悠又想起王佳,她们断断续续仍有联系。她生了二胎,老公的生意好像做得不太顺,她刚出月子便做起了微商,还央求林悠悠帮她转发。后来她又撺掇林悠悠跟她一起卖假的奢侈品包,她说她有货源,在广东那边,就算拿到专柜去也是真假难辨。
她说现在很多年轻姑娘都是真假混背,‘不背两个名牌包,别人瞧不起你。’王佳说。
“哎呀,别担心。不要怕!要不等我到时候回国了,我聘你进我们公司创意研发部,怎么样!双宿双飞!一举两得!记得请我吃喜酒哦!我要坐主桌。就这么定了!”
林悠悠被她的明朗感染,也笑起来,羞说:“定什么定啊!”
连秋仪总是这么笃定,有能量,仿佛她说的东西一定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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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寻常几日,这夜七点多,蒋培羽也在与家中通电话。
他今年年底就要毕业了。
蒋红国三天两头便电话来过问他秋招的事情。因他中年不顺,接连破产,蒋培羽这些日子与他通话都多了几分耐心。
只是跟他说,还在面试。还在等消息。诸如此类的。
其实都是谎言。
金融相关的工作他一个也没有申请,同住的师兄回国后好心将内推机会首先抛给了他,是个国内头部的投资银行前台岗位,若是不出差错,十二月毕业,回国后便可以入职,薪水收入也很客观。
可他婉拒了。
他打算毕业后先留在墨尔本,不过还没想好跟家里的说辞,也有些拖延的心态。在这边若能找到稍微对口的工作也行,退一步说,就算是卖力气收入也大差不差。
他不想给自己留退路。且也因此觉得无比轻松。
好像等了许多年,终于将人生一整个抛入水中,目睹其沉入水底,有种事不关己的快意。
来澳洲前他曾在投行实习过大半年。酒局,加班,关系户,vip,捧高踩低,削尖了脑袋,人踏着人。里头的人谈吐,着装,学历都像复制粘贴出来的,如今他就算十分努力地回想,竟也连一个同事的面容都记不清了。
他不想再回到那样玻璃棺材似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