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德鲁·彼得斯,朋友们都叫我安迪。”
另一位年轻人站起身,僵硬地点头致意道:“托基尔·埃里克森。”
“那么现在我们算认识了。”卡尔文·贝克太太高兴地说道,“你们也要去马拉喀什吗?这是我朋友第一次去那边……”
“我,也是,”埃里克森说道,“我,也是第一次去。”
“我也是。”彼得斯也说。
广播忽然响起,播报一则法语通知。虽然听不太清,但似乎是他们搭乘的飞机开始登机了。
这次航班除了贝克太太和希拉里之外,还有四位乘客。彼得斯和埃里克森,一位高瘦的法国人,以及一位面色严峻的修女。
天气晴好,非常适宜飞行。希拉里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观察其他几位乘客,试图以此赶走脑海中的焦虑思绪。
卡尔文·贝克太太坐在前一排、过道另一侧的位子,正在翻看一本服装杂志。她身上的灰色旅行套装让她看上去像一只心满意足的胖鸭子,一顶插着羽毛装饰的帽子扣在她蓝色的头发上。那个充满活力的英俊美国年轻人彼得斯坐在贝克太太前面,贝克太太不时前倾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他就转过身来,露出好看的笑脸,活力满满地回应她。希拉里想,美国人多么好脾气、多么友善啊,与呆板的英国游客完全不同。比如她就不敢想象赫瑟林顿小姐能这么轻易地和同一航班上的英国年轻人聊起来,她怀疑英国年轻人也不会像这个美国年轻人那样热情地回应别人。
和希拉里隔着过道坐着挪威人埃里克森。
两人目光交汇的时候,埃里克森僵硬地点点头致意,并侧过身子把刚合上的杂志递给希拉里,希拉里表示感谢并接了过来。埃里克森身后是那位高瘦阴郁的法国人,此时他的腿伸到了过道里,看上去好像睡着了。
希拉里别过脸向后看,发现那位面色严肃的修女坐在她后面。修女的眼神非常冷漠,似乎对什么都不关心,与希拉里的目光交汇也没增加什么感情。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双手交叉。在希拉里看来这一幕仿如奇异的把戏,一个中世纪打扮的女人在二十世纪乘飞机旅行。
希拉里心想,六个人同度一段飞行时光,为了不同的目的去往不同的地方,很可能这几个小时的旅程之后大家就会分道扬镳,再也不会相见。她读过一本内容相似的小说,里面介绍了这六个人的身世。那个法国人一定是在度假,他看上去疲惫极了。那个年轻的美国人可能还是个学生。埃里克森像是身负工作使命。修女则无疑是回修道院去。
希拉里闭上眼睛,暂时忘记她的旅伴。昨晚依照指示做好一切安排后,她就一直很困惑。她要回英国了!这看起来太疯狂了!有没有可能她露出了什么马脚,没能取得对方的信任:比如她没有及时说出特定的词,或拿出真正的奥利芙·贝特顿会拿出的凭据。她连连叹气,坐立不安。嗯,她想着,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如果我失败了——失败了。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尽力了。
接着另一个想法又涌了上来。亨利·劳里埃认为她在摩洛哥的时候一直受到严密监视是再自然不过且难以避免的事——这是不是表示他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而他接着命令贝特顿太太返回英国,肯定是为了让当局认为她不是接到指示前往摩洛哥,然后像她丈夫一样“消失”。这么一来对她的怀疑就会减轻——她只是一位如假包换的游客。
她要按计划回英国,乘坐法国航空的班机,途经巴黎……或者在巴黎——
是的,当然,在巴黎。汤姆·贝特顿就是在巴黎失踪的。在这里上演一场消失大戏简直太容易了。可能汤姆·贝特顿一直没离开巴黎,可能……希拉里这样无益地猜测着,终于累得睡着了。中途她不时醒来,然后再次昏睡过去,有时随意地瞥一眼手中的杂志。又一次突然从沉睡中醒来后,她意识到飞机正在迅速降落并盘旋着。她看了一眼手表,距离预定抵达的时间还早。而且透过窗户望出去,她没看到下面有机场。
过了一会儿她才伴随着一丝不安理解了眼前的状况。那个高瘦阴郁的法国男人站起身打了个哈欠,他伸伸胳膊,望向窗外,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法语。埃里克森探身过来,说道:“看起来我们要在这里降落了,但是为什么?”
卡尔文·贝克太太也从座位上探出身子,转过头,欣喜地点头对希拉里说:“我们似乎要着陆了。”
飞机一个俯冲,在更低的高度盘旋。下面看上去像是一片荒野,没有房屋和村庄的痕迹。起落架触地时产生轻微的震颤,颠簸着滑行了一段后终于停下了。一次粗暴的着陆,而且不知在什么地方。
希拉里猜想是不是发动机出了问题,或是燃料用完了?皮肤黝黑、英俊年轻的飞行员从飞机前部的驾驶舱走了出来。
“请大家都出去。”他说完打开舱门,放下短梯,站在一边等着乘客们下飞机。六个人凑在一起站在地面上,冷得发抖。从远处的山上吹来的风很大,希拉里注意到那些山上盖着积雪,非常美丽。空气冷入骨髓,但令人舒适。最后飞行员也下来了,用法语对他们说:“都在这里了吧?是吗?不好意思,我们可能要在这里等一小会儿。哦不,我已经看到它了。”
他指向地平线附近,一个小点正渐渐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