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记得,明天是景爸周年忌日。
“没事,你忙你的。我也走了,回去跟我妈吃饭。”景栖迟跟着起身,到门口又看向欢尔,“车票订单号发给我,我的得改时间。”
欢尔摆手,“本来就买的后天。我请假了,后天下午一起走。”
她说完便关上门,景栖迟眼里的惊讶,宋丛目光中的复杂她统统未留意。
隔日晚上陈妈下班回来,母女二人买些水果一同前往景家。忌日礼是亲属事她们不便出席,也只有当这疲惫一天过去才有机会表达心意。
景妈一袭黑衣红着眼眶开门,见师妹又开始落泪。泪如珠线顺着脸颊往下淌,那场事故遗留下来的悲伤亦如这眼泪绵延持久。有时想想老天可真自以为是,他自认公平给世人都分配了想想就心痛的事,殊不知痛有亿万种无数种。身体上的可注一针吗啡,分手的痛可用新人抵御,可丧失至亲至爱呢?丈夫、父亲、儿子,失去他的他们又要用多久才能从这痛苦中走出来。
抛出问题的老天不会给答案,这世间没有答案。
欢尔听母亲说,景爸走后不到一周景妈就复工了,在医院她一滴眼泪没掉过。同事领导连打扫卫生的阿姨见面都忍不住安慰几句,那安慰就是穿到心上的箭啊,可她一次都没哭过。她也有一种超能力,能将自己变成故事之外的人,能把刻骨铭心的痛隔离到一方小小空间不被任何侵扰,能迅速站起来康复愈合继而用一己之力让生活回归到正轨。
这是难以想象的坚强所赐予的超能力。
景栖迟躲去阳台,欢尔跟过去,静静带上门。
玻璃背后是一位悲恸中的母亲和抱紧她的好友,大人们也需要属于自己的时间。
景栖迟淡淡说道,我以前总怪我妈忙,可她为我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对吧。
他其实不需要回答。
付出是个极其抽象的词汇。它不似速度、距离、面积,可以轻易用数字与单位组合计算。一碗面、一句话、一个眼神是付出,夜里进房间轻手轻手盖起被踹倒地上的被子是付出,离家之前把行李箱边边角角都塞满爱吃的零食是付出,一言不合争吵隔日却仍会照常起个大早在厨房开炉点火是付出,这些要怎么衡量?不,惦记着去衡量这些的人该有多无知多残忍。
如果这样的不是寻常父母,欢尔想,那我们大概前一世用尽善良才换来这一世的他们。
景栖迟说,“我偶尔会做梦,树变得很高很大,就像乐高搭起的玩具城,树下有一片红房子。”
欢尔问,“没有人?”
“人都在房子里。”他望着窗外,“你看,喜怒哀乐其实我们都不知道。”
对面单元亮灯的房间,有人在埋头苦读,有人正颠勺做饭,还有的只是灯发出暖黄或炽白的光。
欢尔拉他的胳膊让人看向自己,“其实我也很想他。不像你那么经常,但景栖迟,我也很想他。”
总会见面的邻家叔叔,父母尊敬挚爱的朋友,共同度过许多美好时光的长辈,即便过去一年我也常常惋惜,他就那么无畏无惧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