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党项青年的名字叫做李继迁。
从开始就是仇恨,回顾一下党项人和宋朝人的历史‐‐赵匡胤刚刚登基,当时的党项首领李彝殷就立即遣使上贡,并且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李彝兴,来避赵匡胤父亲的名讳,同时贡献大批的党项战马。
到了李彝兴的儿子李光睿,不仅四时上贡,奉献战马,而且还奉命向北汉挑战,来配合宋军的行动。等到赵光义登基,他又主动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李克睿,来避赵光义的讳。
李光睿死,其子李继筠完全继承祖、父两代的恭顺原则,把宋朝当上国天子崇敬,可惜死得太早,两年之后,党项人的首领就变成了他的弟弟李继捧。
李继捧更上层楼,把党项全族当了贡品……
而宋朝人给了党项人什么呢?不过就是一句口头的允诺‐‐&ldo;许之世袭&rdo;。我准许你们可以在自己的故乡,自主地生活。
现在,连这句话也过期作废了。
由此可见,党项人没有半点对不起宋朝的地方,甚至连一点点的失礼冒犯都没有。这是之后千百年间所有的史学家都必须承认的事实。可是上国天朝却欺侮了他们,趁他们出了一个民族败类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抢夺了他们的家园。
是的,你可以说,国与国之间没有道义,只有利益,赵光义遵循了帝王之道,他的强取豪夺很正常。那么,西夏人的反抗以及他们的报复,也就再正常不过了,在这之后的百十余年间,无论人家做出了什么,宋朝人也应该无话可说。
第九章天国逆子
但是在当时,一切还都刚刚开始,正是见利不见弊的时候。宋朝君臣弹冠相庆,刚刚开始笑,结果更大的喜讯从天而降。
当年的九月份,辽国的皇帝耶律贤突然病死了,年仅三十五岁。而且绝妙的是即位的人不是他成年的弟弟,而是他才十二岁的儿子耶律隆绪。这样的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辽国的皇权落在了他的妈妈,皇太后萧燕燕的手里。而这位皇太后,当年却只&ldo;高寿&rdo;二十九岁……
完蛋了,不说当时的契丹人和宋朝人是怎么想的,萧燕燕本人是当众哭了‐‐&ldo;母寡子弱,族属雄壮,辽防未靖,奈何?&rdo;
当真是奈何,里里外外,从此你就要当家了,尤其是不管辽国内部是不是服你,至少南边还有一位大宋皇帝!真是空前的利好,一连串的喜讯让宋朝人心花怒放,但赵光义本人却愈加沉稳,他在观察,首先看幽州。自从皇帝耶律贤死后,辽国南面的第一重臣耶律休哥也消沉了。他再不出战,只缩在幽州城里,把自己的窝修了又修补了又补,甚至都安分到了宋朝的马、牛放牧时偶然跑过了国界,他都会派人送回来……
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别去翻书,就假想一下自己是公元九八二年时的宋朝人。很简单吧,辽国空前虚弱,机会来了,用一句曾经流行的话,就叫&ldo;趁你病要你命!&rdo;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但是不忙,抓了满把好牌的赵光义一点都不忙乱,他坐在开封城里,安静地观察着辽国接下来的走向,他有很多的事要做。首先他得把新得的党项五州消化掉,还有,这时的军队也不是当年远征燕云的时候了……但是一切都非常平稳,就在这种平稳之中,曹彬出事了。
有一个问题,如果你是曹彬,是当时的第一军人,你发现手下的大兵们军饷不够,实在是苦哈哈的过不下去日子,你怎么办?先说啊,向皇帝要,皇帝老儿不给,你那么多的俸禄,又是众所周知、备受爱戴的老首长,那么你自己掏腰包给部下们一些,是不是很讲美德啊?
你信不信,这就是罪,是中国历代所有皇帝都忍受不了的罪中之&ldo;罪&rdo;!
话说好多好多年以前,孔子他老人家突然决定去看望一下自己的老学生子路。子路已经当官了,虽然小点,可也是一县之长。老师问‐‐子路,来,报告一下你的政绩听听。
子路想了想,什么是老师最爱听的呢?对了,仁爱,这是老师所有思想的最精粹所在啊。对,就它了。于是他说‐‐老师,本县前些日子闹饥荒,弟子本着救人之心,未经请示,就开仓放赈,百姓们很高兴感激呀。
却不料老师瞬间勃然大怒,对他的态度就像面对着一个乱臣贼子‐‐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弟子,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老师,我错在哪儿了?‐‐子路茫然不懂。
唉,孔子哀叹‐‐孺子不可教也,只有天子才有资格放赈救灾,你这样做,百姓们感激的是谁啊?你在动摇民心,在收买民心,在与君争利!这是为臣子者最要不得的祸乱之兆!
于是以后千百年间所有的儒家子弟们都知道了应该怎样侍奉皇上。可惜,曹彬大枢密使却不知道,没办法,他天赋再高,品德再纯良,读的书终究还是不够。于是做了错事自己还不知道,直到有一个小官,是镇州的驻泊都监兼酒坊使弥德超突然把他告发,他的罪名比子路还要高得多,因为他‐‐收买的是军心!
好了,别说是赵光义,就算是老主子赵匡胤都容不下这样的罪名。曹彬问题的严重性和恶劣性质不是教育改造的问题,而是彻底回炉,让他重新投胎做人的问题。
一句话,他死定了。
危难时刻,他那么多的熟人没一个敢出面劝解,尤其是军中的好友。比如潘美,只要敢说话,就会火上浇油,让皇帝更加误会军队已经拉帮结伙。怎么办?堂堂的曹彬就真的死在几锭银子上?
关键时刻,一位参知政事,也就是副宰相站了出来,他叫郭贽。此人的资历很高,是宋太祖乾德年间的状元,想想赵匡胤十七年间才考出来几位进士,就知道郭先生的才学到了什么地步,而且这时他还是著作佐郎、右赞善大夫,兼太子侍讲(太子的老师)。他挺身而出,为曹彬辩冤,史称其&ldo;犯颜直谏&rdo;,最后都跟赵光义说出来了这样的话‐‐&ldo;臣受皇上非常之恩,誓以愚直报答皇上。&rdo;
我知道我这样很蠢,但我一定要说,并且这是报答你。皇帝,请你分清楚这里的利害。
赵光义强压怒火,有很多的话他没法直接拿到台面上讲啊,无奈之中他乘机反问:是吗?你说说看,愚直有什么好处?
郭贽的回答只有四个字:&ldo;犹胜jian邪!&rdo;
掷地有声,至少要比jian邪小人好!
赵光义苦笑了,曹彬所谓的&ldo;罪&rdo;,再加上平时的安分表现,真的杀了,似乎也真的过分了些……好吧,罢免曹彬枢密使、同平章事之职,贬为天平军节度使兼侍中。然后为了奖励告发者弥德超,把他从镇州的一个地方小官,直接提升为宣徽北院使兼枢密副使,即日起到京师三部(从这时起,宋朝三司改为三部,各置使)里上班。
一步登天,想想宣徽北院使以前是谁的?潘美!那是在潘美打下了南汉之后,才得到的荣誉,再加上枢密副使……天哪,真是幸运得让整个宋朝都嫉妒。但是能想象吗?弥德超接旨之后大为愤怒,觉得他太委屈了,怎么才是枢密副使,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替换曹彬,当枢密正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