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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我&ldo;唔&rdo;了一声。

吃罢，两人来到和光前面的地铁入口处坐下，数了两三个小时头发稀疏者人数。

坐在地铁入口往下看上下阶梯人的脑袋，确实最能准确无误地把握头发的态势。笠原ay≈0;≈0;报松或竹，我就记在纸上。看来她对此项作业甚为熟练，一次也没迟疑、含糊或改口过。极其迅速而准确地将发疏程度分为三级。为了不引起步行者注意，她以低而短促的声音报出&ldo;松&rdo;、&ldo;竹&rdo;。有时一次好几个头发稀疏者通过，这时她就要&ldo;梅梅竹松竹梅&rdo;地快嘴快舌。一次有一位颇有风度的老外土（他本身一头银发）观看了一阵子我俩的作业，然后向我问道：&ldo;访问，二位在此做的是什么呢？&rdo;

&ldo;调查。&rdo;我简短回答。

&ldo;什么调查？&rdo;他问。

&ldo;社会调查。&rdo;我说。

&ldo;梅竹梅。&rdo;笠原ay低声对我说。

老绅士以不解的神情又看了一会，终于作罢离去。

一道之隔的三超百货大楼的时钟告知4点，两人结束调查，又去&ldo;日日皇后&rdo;喝咖啡。工作倒像不费什么力气，但肩部和脖颈异常酸硬。也可能是我对暗暗数点秀头人数这一行为有某种类似愧疚的感觉所使然。乘地铁返回新桥公司途中，一看见秃头者就反射性地区分以松以竹。这很难说是令人惬意的事，却又怎么也控制不住，犹势之所趋。我们将调查表交给调查科，领了酬金。就劳动时间和内容而言，款额相当可以。我在收据上签了字，将钱装人衣袋。我和笠原ay乘地铁到新宿，转小田急线回家。差不多到了下班高峰。我实在有好久没挤电车了，但并无什么亲切感。

&ldo;工作不坏吧？&rdo;笠原ay在电车上开口道，&ldo;轻松，报酬也过得去。&rdo;

&ldo;不坏。&rdo;我含着柠檬糖道。

&ldo;下回还一起去？一周一次可以的。&rdo;

&ldo;去也无所谓。&rdo;

&ldo;喂，抒发条鸟，&rdo;沉默了一会，笠原ay突然想起似地说，&ldo;我这么想来着，人们所以拍秃，大概因为秀容易使人想起人生末日什么的。就是说，人一开始秃，就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正在遭受磨损，觉得自己朝着死亡朝着最后消耗跨进了一大步。&rdo;

我就此想了想，说：&ldo;这种想法的确有可能成立。&rdo;

&ldo;嗯，抒发条鸟，我时常心想：慢慢花时间一点点死去，到底是怎么一种滋味呢？&rdo;

我不大明白她究竟要问什么，依然抓着吊环，换个姿势盯视笠原ay的脸：&ldo;慢慢一点点地死去，这具体指哪种情况呢，比如说？&rdo;

&ldo;比如说吧……对了，比如被单独关在一个黑暗的地方，没吃没喝，一点一点地渐渐死去。&rdo;

&ldo;那恐怕确实难受、痛苦，&rdo;我说，&ldo;尽可能不要那样的死法。&rdo;

&ldo;不过，拧发条鸟，人生在根本上或许就是那样的吧≈0;≈0;大家都被关进一个黑洞洞的地方，吃的喝的都被没收了，慢慢地。渐渐地死去，一点一点地。&rdo;

我笑道：&ldo;以你这个年纪，就时不时有这么极为pessiistic的念头广pess……什么意思？&rdo;

pessiistic。就是只找世间阴暗面来看。&rdo;

pessiistic，她口中重复了几遍。

&ldo;抒发条鸟，&rdo;她扬起脸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道，&ldo;我才十六岁，不太晓得世上的事。但有一点可以充分断定：假如我是pessiistic的，那么世上不pessiistic的大人统统都是傻瓜蛋！&rdo;？

魔感

--浴缸中的死，遗物分发者

搬来现在这座独门独院的房子，是婚后第二年秋天。那以前住的高圆寺公寓因要改建，不得不从中迁出，到处物色又便宜又方便的住房。但不超过我们预算的很不容易找到。我舅舅听说此事，便问暂时住他在世田谷的自有房子如何。那是他还年轻的时候买下的，自己住了十几年。舅舅本打算把变旧的房子拆了另建一座更好用些的新房。但由于建筑规定的关系未能称心如愿。有消息说不久将放松规定，舅舅就一直等着。但那期间若无人入住成为空屋，势必被课以税金。而若租给陌生人，又怕不再租时惹出麻烦。所以舅舅说，为了避免征税，作为名义上的租金只付给此前所付公寓租金（那是相当低廉的）那个数目就行了，只是需搬出时得在3个月内搬出。对此我和妻亦无意见。税金上的事固然不大明了，但能以低租金住上独门独院----即使为期不长----实在是求之不得的。距小田急线是有相当一段路，好在房子四周环境好，位于幽静的住宅地段，虽小也还有个院子。房子诚然是人家的，但实际搬来一住，很有一种我辈也&ldo;自立门户&rdo;的实感。

舅舅是我母亲的弟弟。此人从不说三道四，性格基本算得上慡快开通。但唯其不多说话，也就多少有点高深莫测的地方。然而亲戚中我对这位舅舅最有好感。他从东京一所大学毕业出来就进广播电台当了播音员，连续播了十来年后，道一声&ldo;腻了&rdo;辞职离开，在银座开了一间酒吧。酒吧小而朴实无华，却以配制地道的鸡尾酒变得小有名气，几年工夫便另外拥有几家饮食店。他似乎具有适合做此买卖的才智，哪家店都相当红火。当学生时一次我问舅舅你开的店怎么都那么一帆风顺呢，例如在银座同一地段几家看上去同样的店而有的热火朝天有的关门大吉，其中缘故我不明白。舅舅摊开双手给我看：&ldo;魔感。&rdo;舅舅一脸认真的神情，此外再没说什么。

舅舅身上真可能有类似魔感的东西。但不止于此，还有到处发掘优秀人才的本事。舅舅以高薪优待那些人，那些人也仰慕舅舅而勤恳工作。&ldo;对正合心意的人要舍得花钱，舍得给机会。&rdo;舅舅一次对我说，&ldo;大凡能用钱买下的，最好别计较得失，买下就是。剩下的精力花在不能用钱买的方面不迟。&rdo;

舅舅晚婚，四十届半经济上取得成功后才终于成家。对方比他小三四岁，离过婚，也有相当的资产。至于在何处如何同其相识的，舅舅不说，我也揣度不出。总之一看便知是个有教养的敦厚的女性。两人间没有子女。似乎她前次婚姻也未生育，因此不欢而散亦未可知。不管怎么说，舅舅作为四十五六之人，即使称不上阔佬，也算到了不为钱玩命劳作也未尝不可的地步。除店里收益之外，还有出租独房和公寓的收入，投资分红亦非小数。由于在生意场中周旋的关系，在我们这个以从事保守性职业和生活节俭而为人知的家族中，舅舅多少有点被视以白眼，而本人原本也不喜与亲戚交往。唯独对我这一个外甥向来没少关照。自我上大学那年母亲去世而同再婚的父亲闹别扭之后更是如此。作为一个大学生在东京过清苦日子的时候，舅舅常让我在他设在银座的几家店里白吃白喝。

舅舅舅母说独房住起来麻烦，搬住麻布报上的公寓。舅舅不甚追求奢华的生活，唯一的嗜好是买罕见的小汽车。车库里有老式的美洲豹和阿耳法罗密欧，两辆都已近乎古董了，但由于保养十分精心，竟如初生婴儿一般通体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