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所以对知识的获取,也必须有针对性,不可能做到又博又专。正如福尔摩斯一样,他所精通的学科,全都是有利于他破案的学科,诸如化学和解剖以及惊险文学拳击等等。至于什么文学哲学和天文知识这类的,他是一窍不通。以他的聪明才智,如果去学习,自然也能学得很好,但他不会将精力浪费在这些对他的专业没有帮助的学科之上。李秘也是如此,他是个沉迷于推理和刑侦文学的阿宅,他的知识也是有个范畴的。他的历史认知也是一样,或许他对那些文臣武将未必全都了解,但跟刑狱沾边的人物,他都有过了解。这个来俊臣,可是个狠人。他本来不过是个无业游民,整日惹是生非的街头闲汉,但他有个人生爱好,而且是极端的人生爱好,那就是告密。他三天两头去县衙等衙门告密,无论是乡亲邻里还是亲朋好友,都大受其害。他曾因为盗窃之类的罪行而坐牢,最后仍旧不知悔改,出来还还是继续告密。而他的告密绝大部分都是捕风捉影,甚至无中生有,有时候还会移花接木,官府公人查来查去,最终发现只是无事生非,便打他板子。可来俊臣却没有放弃这份有前途的“职业”,老实一阵子之后又卷土重来,方圆百里的街坊邻居几乎都被他举报过。就是这么个有些心理变态的人,居然让他走对了路子,攀上了索元礼这条大腿!早知道索元礼是个酷吏,却没想到他居然容忍来俊臣,动用了如此极端的威逼手段!鱼保家双眸怒睁,眼泪无声滚落,流下两道血泪来,朝来俊臣骂道:“你这个畜生!简直不当人子!”
来俊臣早已唾面自干,对谩骂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冷笑一声。“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看谁更硬气!”
“你若再不交代,一会我把那小娘子也剥个干净丢进去一块儿煮!”
言毕,这家伙还真就要将婴儿投入到滚滚的大镬之中!“且慢!”
李秘拦在了身前,微眯双眸,目光如刀。“把孩子给我。”
来俊臣不过是个游民身份,但打从他见到索元礼的第一眼,就知道双方是一路货色,毕竟变态们都有专属的“雷达”,能感受到同类之间的默契。有了索元礼这条大粗腿,往后便是他俊臣飞黄腾达的人生转折,哪里轮得到李秘来阻挡!“你是谁?也敢拦我!”
李秘还没说话,索元礼已经在一旁阴阳怪气道。“来俊臣,这位李秘李二郎可是大理寺评事,从八品下的官职,你敢对他无礼?”
索元礼面儿上像是维护李秘的权威,但怎么听都像煽风点火。也果不其然,来俊臣冷哼一声道:“我来俊臣虽然只是卑贱百姓,但也知忠君爱国,这鱼保家蓄意谋反,执迷不悟,我这是替朝廷,替天下百姓着想,李评事莫不是想包庇嫌犯不成!”
李秘活动活动肩膀,朝他冷声道:“你要找反贼,我也不拦你,但你祸害无辜孩子,这是人干的事儿?”
“这娃娃绝不无辜,她是鱼保家的私生女!”
“这街坊邻里早就传遍了,鱼保家还没去洛阳之时,便与这家奴私通,这娃娃不是江家的,而是鱼家的!”
李秘差点没被气笑了。这封建年代就是有些荒唐,贵族们人人以蓄养奴隶为荣,养的奴隶越多,男奴越高大健壮越听话懂事,女奴越漂亮妖孽越多才多艺,主人家就越有面子。王法规定了奴婢是私产,就如同主人家养的牛马一样,很多人会相互赠送奴隶,但又规定不能私下贩卖奴隶。主人家可以肆意羞辱凌虐奴婢,家中女奴想如何对待就如何对待,但与女奴生孩子又成了令人蒙羞的事情。说白了就是统治阶级又当又立罢了,私心充满了阴暗邪恶,表面却又装得道貌岸然。看着鱼保家的反应,李秘也觉得来俊臣这次应该是没错,这孩子说不定真是鱼保家的。但即便是鱼保家的,也不能这么干。“祸不及家人,即便鱼保家要造反,与这娃娃又有何干?”
来俊臣微微一愕,突然就笑了起来:“李评事这是靠关系当的官儿吧?”
索元礼也火上浇油地笑了起来:“来俊臣,你本事不大,但眼力还是可以的,咱们的李评事与你一样,都是市井出身呢……”来俊臣冷哼一声道:“这也就难怪了,李评事也不想想,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多少孩子因为父母甚至祖父母犯事而被牵连,男的充军,女的卖作官妓营妓,这种事可不是稀松平常?”
“这娃娃既是老鱼家的,她老子要造反,若他还有点人性,就该老实交代,如果他执迷不悟,不肯坦白,那害死自家孩子的是他,而不是我!”
李秘算是大开眼界,刷新了三观。他知道跟这样的人,是如何都没法辩论,更没法讲道理的了。“这不是鱼保家的女儿,这是我的义女,再不把我的义女放下,可别怪我不客气!”
“义女?李评事什么时候认的义女?”
“现在。”
李秘朝那小妇人道:“小娘子,我要认你女儿为义女,你愿不愿意?”
那小妇人拼命点头道:“妾身愿意,妾身愿意!”
李秘转头朝来俊臣道:“你这奴婢,还不把我女儿还给我!”
来俊臣脸色冷峻,看了看索元礼,大胆道:“李评事,你明知道这是反贼鱼保家的女儿,还敢袒护,不得不让人怀疑,你包庇反贼!”
李秘神色一冷,朝索元礼道:“索元礼,你就这么放狗来咬我?”
“哈哈哈,来俊臣不是官,更不是吏,他平头百姓一个,又没有诸多利益牵扯,他觉得李评事包庇反贼,难道李评事不该反省一下自己?”
“我索元礼别的本事没有,但就是胆色足够,李二郎你执意要保护这孩子,分明不让鱼保家开口坦白,我只能举报到圣人那里去了。”
李秘算是知道他的路数和心态了。李秘没再说话,而是一步步走到了来俊臣这边,一边走着,一边将蹀躞上的金刚降魔杵给解了下来。“你……你想干什么!”
来俊臣有些心虚了:“你敢过来,我就把孩子丢进镬里!”
李秘冷笑一声:“你试试,你敢丢,下一个进锅的就是你!”
李秘可是见过生死的人,发起狠来,尤其是来俊臣这样的街头闲汉所能抵挡的。正在他迟疑的片刻,李秘没有半点前兆,举起金刚降魔杵照着来俊臣的脑袋,就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