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手一把揪住何灿的领口,咬牙切齿,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真的有必要打一架。何灿波澜不惊地抓住了扯自己领子的那只手。吴迹力气还不小,像是这个年纪大多数的男孩儿那样好斗,夹带着几分优越者惯常的盛气凌人。那只手很白皙,指节分明,有几处因常年握笔生出的薄茧。他能握到吴迹的脉搏突突地跳动,不知是不是被他气的。“在这打容易吃处分。”他低下头,看着吴迹,“去文化宫后边解决,明天翘晚自习?”翘,一定翘。吴迹就差喊一声“兽人永不为奴”了。周五晚自习管得松,吴迹斜背着包正大光明从自习室出去也没人拦。文化宫离学校不远,他翻了后墙,拍拍裤子上的灰,从后边的老街拐过去。天色暗下来,对面酒吧一条街倒是开灯了。两侧都是颓唐的旧屋,漫着烟土与潮气,电线杂乱地曲卷在天际,耳边隐隐有麻将桌的推砌声。他听闻何灿在酒吧那边有营生,或许是驻唱弹吉他,或许还夹带点别的什么。吴迹将校服帽子戴上,刚反手去摸手机,冷不防撞上一个人。那人肚皮挺厚实,他向后退了一步,借着点光看到几簇从头顶上生发出来的黄毛。这儿也盛产混混。“学生。”被撞上的那个江北口音很浓,“带钱没有,借哥们几个周转周转。手机借个一会,也行啊。”“莫得。”他很刚地回道。“没带钱他妈上这来干嘛呢?”“啊。”他挑着眉道,“私人纠纷,来约个架。”“学生省中的吧。”其中一个欧洲黄咧着嘴道,“有没有见过一个叫何灿的?那损色上会把我那一个揍得够呛,钱也没搞到,老子他妈找他来揍呢。”好巧,原来约架对象还是同一位。按照剧情,他们应该结个盟的。吴迹本来想给他这个机会,结果为首那个罗汉肚皮道:“反正也撂不到那小子,干脆堵堵这个。喂,娘的有钱没有?”他们仨上前一步,吴迹默默倒退,灿烂一笑:“众位好汉,中央扫黑除恶,打早打小露头就打啊。”他转身撒丫子就跑。文化宫后面的街巷太过冗杂,他难得过来一趟,基本不认路。再加上这地方的电灯很有鬼片背景潜质,他跑两步就要绊一次。后面那仨人还登登登地追,吴迹直接拿出了跑一千米的架势,最后绝望地发现——一千米到用时方恨少啊。前边连灯光都没了。后面的人还在骂骂咧咧,他摸索着向前几步,手腕忽地被人抓住。他也没心思管那是谁,跟着人加快了步子,拐到一旁的弄堂里。他贴着墙壁歇了好久,听到何灿的声音从身侧幽幽传来:“你不行。”吴迹还没怼回去,就被捂了嘴。那几个混混经过弄口,又拿江北话骂了几句,似乎无功而返了。何灿松了手,掏出打火机,啪地燃上火。仿佛全世界的光都到了他一人手上。吴迹到嘴边的脏话成了句干涩的“谢谢”。他从小到大没被追得这么猛过,何况这回还是自找的,还被约架对象撞见了。“那好像是找你要钱的。”他抹了把嘴,“欺负我是学生,不知怎的盯上我了。”“本来打算今天还钱的。”何灿道,“看来不用了。”吴迹扯扯嘴角,看了眼手表——八点多,晚自习还没完,不能回去。何灿将背上一把吉他放下,摸了根烟出来点上,将打火机扔给吴迹当手电筒用。“你会弹吉他啊,改天弹给我听听呗。”何灿衔着烟雾,看向他。“喂,给我一根。”好学生道。“你也抽?”吴迹真诚地道:“我可以学。”何灿教他抽烟,教得挺忐忑。他刚吞进去半口,还未到肺里过一圈,就立刻呛了出来,不住地咳嗽,眼角也红了。何灿垂着眼看他,将他指间剩下的烟拿过来,自顾自重打了火,就听他边咳边道:“这么呛人的玩意,你这么稀罕干嘛”没办法的。“那啥,你真要退学?”何灿吐了口烟圈,道:“耗在学校里,我不值。”“看你拉我一把的份上,我和你掏心窝子说几句。”吴迹道,“你真他妈是个奇迹,除了理综,你其他几门课是不是瞎学瞎考的?”“”“让一个理综297的人在酒吧一条街弹半辈子吉他,我觉得挺可惜的。”吴迹忽略他的沉默,耸耸肩,“我承认,大多数人都是不带脑子地活,做自己不爱干的事,白日里做做梦”但何灿不一样。他是奇迹啊。奇迹都是世间难得。远处下课铃响了。吴迹冲何灿一招手,后者踩灭了烟头,拎着吉他和书包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