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不虚,比你还强些。,”孙思邈一瞪眼:“在治病活人这事上,休想老夫替你说假话。”
“是是是。”萧庭赔笑。本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指望孙思邈能答应。跟老头子处了这么久,萧庭很清楚孙思邈的为人,大部分时候笑呵呵的百无禁忌,很好说话。但他也有他牢不可破的原则,让他为了某种目的,而故意做出错误的诊断去黑长孙诠,这比要了他的命还难。
善恶无人见,存心有天知。坚守道德底线原则的人,也许一时会碰壁,或许会被人看做‘怪胎’、‘异类’,但若是能几十年如一日,不为私情私利而放弃这个原则,萧庭相信,这样的人,终究会得到世人的认可和尊敬。
孙思邈就是这样的人,药王流传于世,让千百年后人称道的,不仅仅是一本千金方,而是‘医德’二字。
“成了,派人送回去吧,也不用专门开什么药,静养几日就好了。倒是阎监正……”
孙思邈站起来,盯着阎立德的脸色打量了几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老尚书怎么了?”萧庭和萧守道同时问,长孙冲也是面露忧色。连他们都能瞧出来,阎立德的身子骨的确很差,一方面毕竟年纪大了,另一方面,可能是这段时间愁的。
在孙思邈面前,阎立德也是晚辈。孙思邈不多啰嗦,直接一手拉住阎立德的手腕子,另一手弹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按在他的脉上。
片刻后,孙思邈松开了手,缓缓道:“无病,但也不好。你千万记住,决不可再动怒用急,万万谨记。”
“多谢老神仙挂怀了。”
阎立德本人倒是不介意,超然一笑。
“我虚活六十栽。既享了人间繁华,也历过曲折坎坷,虽有沉浮。总算上苍垂顾,这一辈子做的事,都是我心中所喜,也算能施展毕生所学。不负此生了。之前我只担心。万一在播种机做出来之前,我有个好歹,晚节不保不说,即辜负了陛下朝廷,也有愧于关内百姓。如今有了修齐这等俊才,我再无遗憾,天若是要收我,我便慨然而赴就是了。”
听他这么说。孙思邈点点头,不复多言。
“还是保重的好。”萧庭劝道。
一代画圣人。风采终究与常人不同,心中那点牵挂放下之后,整个人的精神头和之前大相径庭。阎立德抚须朗然笑道:“修齐莫要担忧,这人间画卷啊,老夫已经画遍了,画完了。说不准这青冥九幽,更有别样色彩。”
个人的身体况状,个人最清楚,只是有的人不愿意承认,或者不愿面对自己的肌体感受罢了。阎立德这番话里,隐隐的,似乎已经看到了他的前路。
“罢了罢了,修齐解了我的大难,为朝廷立大功,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何必这般期期艾艾的。”
阎立德见气氛有些凝重,哈哈一笑,对萧庭道:“修齐、守道,你两也终于能松了口气,好好歇上几日。我和秘书监不多打扰,带着水车播种机回工部去也。”
“老尚书且慢!”
萧庭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来,双手捧着递给阎立德,册子的封业上,赫然写着‘天工开物’四个大字。
看到这几个字,阎立德和长孙冲眼睛一亮,不远处,孙思邈挑了挑眼皮,瞅了萧庭一眼,暗自点头。
“修齐你这是……”
阎立德意外至极,今天验收的过程中,萧家木匠管事宋大头已经介绍过,萧家之所以能顺利完成这么大的工程,靠的就是终南山逍遥派留下的这门造物奇术。
世上的‘奇术’,无一不是极为金贵之物,等闲不示于外人,甚至大多传儿不传女。萧家作坊,戒备森严,连苏定方老将军出征的时候,都留下了一部分亲卫专程守护,就是为了守住秘密,可见萧家对这门奇术的看重。
何况这门奇术,已经在实践中被证明的确有着莫大的功效,价值何止千金万金。
“老尚书,京畿八县的工程是做完了,可将作监的工程,工部的工程,还有大缺口。老尚书身上的担子,依旧太重,但愿这本书,能为老尚书解忧排烦于一二。”
“修齐,此物太过贵重,又是你师门至宝……”
“老尚书休要推辞。”萧庭不等阎立本推辞,就道:“这书说穿了,不是什么神奇的神仙术法,而是一套严密顺畅的法子。有了它,以后不光是水车播种机,朝廷再有其它的制造工程,也能依此施行,就算是我托老尚书献给朝廷的。至于我师门……”
萧庭顿了顿,微微一笑,诚恳道:“历代祖师隐于终南山数百年不出,闭门钻研学问,等的就是个清平盛世。如今我恰逢其时,将此书献出,若能利国利民于一二,正是物得其所,也不枉了我逍遥派先贤的一番苦心。”
萧庭这话,半是真心,他希望天下人人过上好日子,希望自己所在的国家强盛,无家则无国,同样的道理,无国亦无家。
至于另外一半,却是私心。早就说了,这天工开物的法子,一旦被证明了能极大的提高生产效率,那是绝对保不住的,朝廷也好,工部也好都会出面来要。甚至那位‘李郎中’都会开口,他可不是什么脸皮薄的家伙。
萧家和那种几百年积累的大世家不一样。底子太薄,没有能力和朝廷去抗争。
现在的萧家,虽然有了钱。有了几个得力的人,也和一些家族甚至是皇家结下了不弱的情谊,但远远不到朝廷动不了,或者说动萧家必须考虑全局,有所顾虑的地步。
说白了,萧家想要站得住脚进而发展,就必须让朝廷。让天下人,深切的感觉到萧家的‘用处’,‘好处’。
所以。与其等朝廷来要这本书,倒不如萧庭自己光棍点主动送出去,还落个人情好名声。让朝廷欠自己一个人情,总比自己欠朝廷一个人情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