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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因为是个精怪,所以山怪的记忆并不怎么清晰,薛清极以它的视角看这世界时只觉得无聊。
&esp;&esp;好在这些记忆大多可以随着薛清极的心意迅速划过,他走马观花似地在这些记忆中游走,零碎的段落从面前划过。
&esp;&esp;他一会儿看到前来祭拜的山民,看到他们眼中的贪念与欲念,一会儿又瞧见洪宣坐在身边,手里忙忙活活地在揉面,说要给山怪做自己刚学会的面点。
&esp;&esp;紧接着便是被砸毁的山神庙,又看到如厉鬼般在庙中谩骂的村民,看到洪宣是如何被山怪拖进地下洞穴。
&esp;&esp;山怪哭了又哭,它自己也不知道原来一个精怪竟然会这么能流眼泪。
&esp;&esp;薛清极以山怪的视角冷眼旁观,等山怪终于停下了哭泣,在洞中等待了漫长的时间,洪宣仍不肯醒来。
&esp;&esp;山怪终于站起身,出了洞,回到地面的柏树旁。
&esp;&esp;薛清极看着它使用术法,又看着它剜出心头血,看它在痛苦中与阵眼融合。
&esp;&esp;大阵从此阵眼偏移,而它也因为没有人魂而永远留在了地下。
&esp;&esp;他在山怪的记忆中挑挑拣拣,那个后来来找它的名叫“虚乾”的男人却始终无法看清眉眼,只觉得此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晃神又觉得陌生起来。
&esp;&esp;山怪的记忆似乎一定程度上也被这人影响改动过,没多久便混乱起来,时间轴也胡乱跳跃,一时是引导着山民服用山神水,一时又跳去了它还是白兔摸样时在山林里被猎人追着砍。
&esp;&esp;薛清极颇感无趣时瞧见了妖皇。
&esp;&esp;妖皇每次来时,身上的打扮都随着时代变迁而改变,而跟在他身边的自己的痴傻转世也都穿得十分得体,看得出是受着良好照顾,虽然傻不愣登,但却面色红润,一副没吃过什么苦的蠢相——薛清极这么点评自己的那些转世们。
&esp;&esp;薛清极
&esp;&esp;被厚重窗帘遮挡的小窗外,隐约能瞧见的一丝暮色也慢慢沉落,昏暗的屋内缭绕着处理伤口时残留的药味儿和烟味儿,彼此的轮廓模糊不清,一切像是混沌又随时都可能被惊醒的美梦。
&esp;&esp;当嘴唇落在薛清极额头时,严律心中似乎有什么轰然落下,曾经筑起自以为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围墙尽数坍塌,一地废墟中露出这千年里他一处处挑选的坟地竖起的碑。
&esp;&esp;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朝前走的,走几步就挖个坑把那些和薛清极有相似面孔的转世埋了,但如今才恍然发现,自己这些年从来都像是在方寸间踏步,又像是围着一个圆点转圈。
&esp;&esp;这圈转的时大时小,落下的坟茔形成了一圈圈的坟圈子,他挨个儿对比哪一处坟里埋的更像薛清极,就这么边走边埋地稀里糊涂地活了过来,今天忽然听到了有人喊他,这才想起回头,看到坟冢围出的中心里,薛清极已经站在那儿很久很久了。
&esp;&esp;他这才看清这坟圈子的中心,看清这层层遮挡下的一切,明白这些坟这城墙都是为了谁而建起。
&esp;&esp;千年前含糊隐晦的感情如同这遍地的碑林,缄默无声地伫立已久,只因长久地找不到中心点而成了令他一踏足就晕头转向的地方,只好用围墙封死,再不轻易踏足。
&esp;&esp;此刻这些感情都随着围墙的毁灭而清晰,他终于又重新踏进这片碑林,薛清极就站在碑林之间朝他伸开手臂,索要他的拥抱。
&esp;&esp;严律觉得自己不仅无法拒绝,甚至在内心最深处隐秘的地方,他比薛清极更需要这个拥抱和他的体温。
&esp;&esp;他已受够了方寸之间的徘徊,受够了冰凉梆硬的墓碑丛林。
&esp;&esp;即使这拥抱对他来说注定是短暂的,他也不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