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蓝本不想说,却在此一瞬间,瞧见香墨眼中已凝了一团戾气,不禁心头一突,一时也不知如何,只嗫嚅:&ldo;因为……因为……主子和陛下有了私情,被李嬷嬷撞见……&rdo;
室内的檀香凝悄无声息的固空,愈见浓郁,巧蓝的声音在耳边隐隐回荡,如同远在千万里之外。香墨手指与沉香佛珠紧紧纠结,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一阵恍惚,似是有一生那么长,却只是一刹那。
&ldo;所以,她说很幸福?&rdo;
巧蓝再也忍不住,掩面而泣:&ldo;是的,夫人,请节哀……&rdo;
&ldo;我知道了。我这里你也不能久留,你仓惶出逃,看来也没带什么,我给你准备些银钱,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rdo;
待侍女送走了巧蓝,香墨坐在那里很久很久,发不出声音,眼却愈来愈模糊,只在朦胧间看见室内的灯火,明亮的照着。一片耀眼到了极处的光芒里,燕脂的笑颜是恍惚幻在眼前,她看见燕脂站在陈王府的角门外,暮夏时落日迷离,明明是泪流不止,却依旧勉力笑着的燕脂。
那是姐妹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到现在,连她最细微的神情都还清楚记得。只是今生在不得相见,终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香墨缓缓松开自己的手,狠力的将手中的佛珠扯下来,念珠穿在藏青的丝绳上,非常结实。只扯下了一个,剩下的珠子在线上轻轻地滑下去,哗啦啦的洒满了一地。这一响,让香墨一惊,方回过神从椅子上起身。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勉强微微颤抖着手脚来到内堂。一把将佛龛上供着尺余高的白玉观音惯在地上,羊脂白玉断成几截。她随即抄起鎏金香炉又砸向那些白玉碎片,一下,又一下直至将白玉观音砸的粉碎。
身上被汗湿透了,沿着身子淌下,倒似被刀子一道道地割开,血涌了出来。
第二日天气仍是炎热难耐,即使平洲驿馆花木浓荫,还是抵受不住暑气。陈瑞不耐,索性叫了戏班进来,在临水而设亭台里喧起了鼓乐,曲目是《伍子胥传》。一时水清乐来,倒也清凉一片。
平洲并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因而不论伶人怎样将声音掐得凄凄切切,仍旧只让人只觉得恹倦。香墨强打精神去看,一旁坐着此次一同赴京的陈瑞和他的正室夫人安氏,新纳的第七房宠妾契兰。
安氏到底是名门出身,此时一面摇着手中内制团扇,一面蹙眉对陈瑞道:&ldo;按例先皇守丧三年,期间不宜乐宴吧?&rdo;
还不等陈瑞答话,契兰便拿着丝帕掩唇娇俏一笑,接口道:&ldo;姐姐,出来了哪里还有那么多忌讳,咱们只图个高兴就好了。&rdo;
安氏以扇掩唇,微微一笑,一派大家闺秀的仪态。只有坐在她身侧的香墨,才听见极为轻微的一声:&ldo;蛮子!&rdo;
而契兰正是出身南夷。
台上的人刚唱完伍子胥自刎前的最后一句唱词:&ldo;吾死后,将吾眼挖出悬挂于吴京之东门上,以看吴灭亡。&rdo;
那时香墨还在想,这个可怜的人,到死都无法看一眼自己的故乡。然后,宫使的报丧信就到了。
香墨面色如常,倒是安氏面上神色几转,脸上浮起一层十分奇异的微笑,慢慢地对香墨说:&ldo;妹妹节哀。&rdo;
语音温柔,仿佛感同身受的哀怜。
&ldo;也好,去了也是孝敬先帝爷,不算她福薄。&rdo;反观香墨扬声极为爽脆一笑:&ldo;还好这出戏刚好唱完了,不然今晚可得惦记呢!&rdo;
契兰冷冷一哼,毫不客气的揶揄道:&ldo;倒真想的开呢!&rdo;
香墨则仿佛没听出话外之意,仍旧笑说:&ldo;妹妹谬赞了&rdo;
契兰还待说什么,陈瑞已经状似随意的开口:&ldo;你的佛珠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