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郁日久的苦痛化为无数毒蛇的牙,啃噬着她。比在初听到她的死讯时更加的痛,无可抑制的痛,撕扯着全身。她猛然掩面,刹那间嚎啕出声。
宫中女子的哭泣也是一种学问,无声的,抽泣的,掩面娇羞的,怎样都不会失了礼节和颜面。而封荣第一次听到这种毫无顾忌的支离破碎的哭声,一时手足无措,只想上前抱住她。
&ldo;香墨,你别哭,燕脂走了,还有我,你别哭……&rdo;
香墨哭得目光涣散,所有东西都影影绰绰只存在一个轮廓。盯在封荣的脸上好久,才能看清。他睫毛长长不时眨动着,显得他神情柔软,柔软如同不解世事的孩子。这样的无辜,无辜到她恨极了,扬手就挥。
封荣不躲不闪,执意要抱住香墨,于是啪的极为响亮的一声,耳光实实落在面颊上。
香墨一愣,随即挣扎撕打,却不敢再挥手,于是终究落进他的怀中。她不甘心继续挣扎撕打,而封荣则仿佛在对待一个胡闹的孩子,手指一下又一下的轻抚在她的后背。
他的衣料贴在香墨的脸颊上,冰冷滑腻的触感,还有熏衣香的味道。却无法沾上一丝一毫人体的温度,冷得像一块寒冰。冻得香墨的心,也一片冰冷。
她一边挣动,一边放肆恸哭,终究是哭得累了,才倚在封荣的胸前。
静安宫空阔而阴暗,寒冰和薰香遮不住的腐败气息,飘浮于叠叠的白纱之间。
封荣声音在香墨耳边低暗:&ldo;对不起……&rdo;小心翼翼地捧起香墨的脸,又说了一次:&ldo;对不起……&rdo;
然后,她就看见了封荣手上带着镯子,那是一只白玉镯子,玉质污浊混沌,还因为磕损被金箔包裹了一处。熟悉的让她莫名心惊,她猛地抓住封荣的手,尖声道:&ldo;这是什么?你从哪里来的?!&rdo;
&ldo;燕脂给朕的,她说即使她死了也不准摘下来。&rdo;封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举起手看着腕上的白玉镯,笑得温柔却漫不经心:&ldo;说起来,她就求过朕的也就这一件事……&rdo;
香墨却再也不能忍受,猛地推开他的手。封荣一时都愣住,随即伸手去拉她,香墨狠烈挣脱,转身踉踉跄跄的向殿外跑去。失了神智的脚步被宫门处的高高门槛一绊,就跌倒在了门前。
封荣慌忙上前去扶她,香墨却只抓住他的手,狠命的往下拽着那只玉镯。封荣腕上还堆叠着金丝如意结,陈国贵族男子总是要在而立之年前系着这种腕带,以求能平安长大,长命百岁。此时金丝腕带与玉镯纠缠在一处,无论如何也拉不下来,香墨索性就两只手一起狠命的去拽。
封荣的手上还细密布着昨夜的指甲划痕,虽敷了伤药,但并未痊愈,痛得不由叫了一声。但也只叫了那么一下,随即就抿着唇,自己去拽那玉镯。
&ldo;你不喜欢,朕就不带,这就摘下来。&rdo;
香墨此时却狠狠抓住他的手,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面色死白,极慢、极坚定地摇了摇头,两点滚热的泪就砸在他手上。
&ldo;燕脂爱你。天啊,燕脂爱你!&rdo;
她几乎想笑出来,只觉得自己是在一个荒诞无稽的梦里。记忆的堤已决,自己那时才十三岁,已负担了全家的生计。那年生辰,燕脂拿着积攒已久私蓄,买了一对廉价的玉镯子送给自己。
自己的泪渐渐迷了眼,却舍不得要,最后姐妹一人一只戴在了腕上。晚上,燕脂在身畔,低低说:&ldo;将来要是有了自己爱的人就把这镯子送给他。我和姐姐总是喜欢同一样东西,衣服是,镯子也是。要是将来喜欢上同一个人……&rdo;
说着,燕脂仰起脸,满月的夜空银镜高悬,水银似的光落在燕脂的脸上,她的眸子潋滟生波:&ldo;那么,我一定会让给姐姐。&rdo;
自己轻轻嗤笑:&ldo;别傻了,我才不会喜欢上你这思春小妮子爱上的人。&rdo;
燕脂抱住自己,说话时手已经微微颤抖:&ldo;算命的先生曾说,爹娘只有一个半女儿。我要是不长命,姐姐就替我爱他吧……&rdo;
如今当时戏语一语成谶。
巧蓝来说,燕脂很幸福。只以为是安慰自己,可是……
香墨狠狠看住封荣。
&ldo;燕脂爱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