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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一）所谓&ldo;报冤行&rdo;

这就是说，凡是学佛学禅的人，首先要建立一个确定的人生观。认为我这一生，来到这个世界，根本就是来偿还欠债，报答所有与我有关之人的冤缘的。因为我们赤手空拳、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一无所有。长大成人，吃的穿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众生、国家、父母、师友们给予的恩惠。我只有负别人，别人并无负我之处。因此，要尽我之所有，尽我之所能，贡献给世界的人们，以报谢他们的恩惠，还清我多生累劫自有生命以来的旧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而为世为人，济世利物。大乘佛学所说首重布施的要点，也即由此而出发。这种精神不但与孔子的&ldo;忠恕之道&rdo;，以及&ldo;躬自厚，而薄责于人&rdo;的入世之教互相吻合，而且与老子的&ldo;生而不有，为而不恃（shi4:依赖，仗着）&rdo;的效法天道自然的观念，以及&ldo;以德报怨&rdo;的精神完全相同。达摩大师自到中国以后，被人所嫉，曾经被五次施毒，他既不还报，也无怨言。最后找到了传人，所愿已达，为了满足妒嫉者仇视的愿望，才中毒而终。这便是他以身教示范的宗风。以现代语来讲，这是真正的宗教家、哲学家的精神所在。苏格拉底的从容自饮毒药;耶酥的被钉上十字架;子路的正其衣冠，引颈就戮;文天祥的从容走上断头台等事迹，也都同此道义而无二致。只是其间的出发点与目的，各有不同。原始在印度修习小乘佛学有成就的阿罗汉们，到了最后的生死之际，便说：&ldo;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受后有。&rdo;然后便溘然而逝，从容而终。后来禅宗六祖的弟子，永嘉大师在证道歌中说：&ldo;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先需偿宿债。&rdo;都是这个宗旨的引申。所有真正的禅宗，并不是只以梅花明月，洁身自好便为究竟。后世学禅的人，只重理悟而不重行持，早已大错而特错。因此达摩大师在遗言中，便早已说过：&ldo;至吾灭后二百年，衣止不传，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说理者多，通理者少。&rdo;深可慨然!

僧昙琳序记达摩大师略辨大乘入道四行云：

&ldo;谓修道行人若受苦时，当自念言：我从往昔无数劫中，弃本从末，流浪诸有，多起冤憎，违害无限。今虽无犯，是我宿殃，恶业果熟，非天非人所能见与。甘心忍受，都无冤诉。经云：逢苦不忧。何以故?识达故。此心生时，与理相应，体冤进道，故说言报冤行。&rdo;

（二）所谓&ldo;随缘行&rdo;

佛学要旨，标出世间一切人、事，都是&ldo;因缘&rdo;聚散无常的变化现象。&ldo;缘起性空，性空缘起&rdo;，此中本来无我、无人，也无一仍不变之物的存在。因此对苦乐、顺逆、荣辱等境，皆视为等同如梦如幻的变现，而了无实义可得。后世禅师们所谓的&ldo;放下&rdo;、&ldo;不执著&rdo;、&ldo;随缘销旧业，不必造新殃&rdo;，也便由这种要旨的扼要归纳而来。这些观念，便是&ldo;淡泊明志，宁静致远&rdo;的更深一层的精义。它与《易经系辞传》所谓：&ldo;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rdo;&ldo;居易以俟（qi2）命。&rdo;以及老子的&ldo;少私寡欲&rdo;法天之道，孔子的&ldo;饭蔬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吾如浮云&rdo;等教诫，完全吻合。由此观念，而促进佛家许多高僧大德们&ldo;入山唯恐不深&rdo;&ldo;遁世唯恐不密&rdo;。由此观念，而培植出道、儒两家许多隐士、神仙、高士和处士们&ldo;清风亮节&rdo;的高行。但如以&ldo;攀缘&rdo;为&ldo;随缘&rdo;，则离道远，虽然暂时求静，又有何益?僧昙琳序记云

&ldo;众生无我，并缘业所转。苦乐齐受，皆从缘生。若得胜报荣誉等事，是我过去宿因所感，今方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得失从缘，心无增减。喜风不动，冥顺于道，是故说言随缘行也。&rdo;

（三）所谓&ldo;无所求行&rdo;

就是大乘佛法心超尘累、离群出世的精义。凡是人，处世都有所求。有了所求，就有所欲。换言之，有了所欲，必有所求。有求就有得失、荣辱之患;有了得失、荣辱之患，便有佛说&ldo;求不得苦&rdo;的苦恼悲忧了。所有孔子也说：&ldo;吾未见刚者。&rdo;或对曰：&ldo;申枨（cheng2:用东西触动）。&rdo;子曰：&ldo;枨也欲，焉得刚。&rdo;如果把孔子所指的这个意义，与佛法的精义衔接并立起来，便可得出&ldo;有求皆苦，无欲则刚&rdo;的结论了。倘使真正诚心学佛修禅的人，则必有一基本的人生观，认为尽其所能，都是为了偿还宿债的业债，而酬谢现有世间的一切。因此，立身处世在现有的世间，只是随缘度日以销旧业，而无其他所求了。这与老子的&ldo;道法自然&rdo;以及&ldo;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j1:怜悯，怜惜;自尊自大，自夸;庄重，拘谨），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rdo;;乃至孔子所谓&ldo;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rdo;都是本着同一精神，而从不同的立场说法。但是后世学禅的人，却似有所得的交易之心，要求无相，无为而无所得的道果，如此恰恰背道而驰，于是适得其反的效果，当然就难以避免了。

僧昙琳记云：

&ldo;世人长迷，处处贪着，名之为求。智者悟真，理将俗反。安心无为，形随运转。万有斯空，无所愿乐。功德黑暗，常相随逐。三界久居，犹如火宅。有身皆苦，谁得而安。了达此处，故舍诸有，息想无求。经云：有求皆苦，无求乃乐。判知无求，真为道行。故言无所求行也。&rdo;

（四）所谓&ldo;称法行&rdo;

这是归纳性的包括大小乘佛法全部行止的要义。主要的精神，在于了解人空、法空之理，而得大智慧解脱道果以后，仍须以利世济物为行为的准则。始终建立在大乘佛法以布施为先的基础之上，并非专门注重在&ldo;榔（木+粟）横担不见人，直入千峰万峰去&rdo;，而认为它就是禅宗的正行。

僧昙琳序记云：

&ldo;性净之理，目之为法。此理，众相斯空，无染无着，无此无彼。经云：法无众生，离众生垢故。法无有我，离我垢故。智者若能信解此理，应当称法而行。法体无悭（qian1:吝啬），于身命财，行檀舍施，心无吝惜。达解二空，不倚不着。但为去垢，称化众生，而不取相。此为自行，复能利他，亦能庄严菩提之道。檀施既尔，余五亦然。为除妄想，修行六度而无所行，是为称法行。&rdo;

以上所说的，这是达摩禅的&ldo;正行&rdo;，也便是真正学佛、学禅的&ldo;正行&rdo;。无论中唐以后的南北二宗是如何的异同，但可以肯定地说一句：凡不合于达摩大师初传禅宗的&ldo;四行&rdo;者，统为误谬，那是毫无疑问的。如果确能依此而修心行，则大小乘佛学所说的戒、定、慧学，统在其中矣。

达摩大师曾经住过禹门千圣寺三天，答复期城太守杨炫之的问题，其原文如下：

杨问师曰：&ldo;西天五印师承为祖，其道如何?&rdo;师曰：&ldo;明佛心宗，行解相应，名之曰祖。&rdo;又问：&ldo;此外如何?&rdo;师曰：&ldo;须明他心，知其今古。不厌有无，于法无取。不贤不愚，无迷无悟。若能是解，故称为祖。&rdo;又曰：&ldo;弟子归心三宝，亦有年亦。而智慧昏蒙，尚迷真理。适听师言，罔知攸措。愿师慈悲，开示宗旨。&rdo;师知恳到，即说偈曰：&ldo;亦不观恶而生嫌，亦不劝善而勤措。亦不舍智而近愚，亦不抛迷而就悟。达大道兮过量，通佛心兮出度。不与凡圣同躔（插n2践;日月星辰的运行）超然名之曰祖。&rdo;焕之闻偈，悲欢交并。曰：&ldo;愿师久住世间，化导群有。&rdo;师曰：&ldo;吾即逝矣，不可久留。根性万差，多逢患难。&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