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姣顶着这一身华贵繁冗的行头,乘辇来了含元殿。
先帝常待的麟德殿其实是历朝举行大型宴会的场所,并不作帝王居所,只是他为了享乐,主动吩咐,搬去了那处醉生梦死。
新帝登基,一来拨乱反正,二来先帝于麟德殿身亡到底不祥,便遵循旧例择了皇宫前朝正中的含元殿作为居所,方便日日临朝处理政务。
到了正殿门口,登上陛阶,南宫姣正要劳烦内侍通报,却被自偏殿而出的皇后叫住。
侧身,看到皇后一脸无可奈何地摇头,“皇妹稍候,陛下这会儿正在气头儿上。”
南宫姣行了一礼,“皇嫂,可是里头有人?”
皇后颔首,“待他出来,皇妹再去拜见罢。”
“皇嫂可知是谁?”
“是个术士?”说起来皇后也不十分确定,只道,“陛下近来喜爱得紧,常召他清谈。”
说着,引她入偏殿。
偏殿已烧上了地龙,宫侍伺候着南宫姣解开外头罩着的裘衣,一身轻松地随皇后入内,于榻边对坐。
“清谈?”
这由不得南宫姣不惊讶,这可是清谈,皇兄虽不至奢靡,可向来最喜玩乐,曾一度对佛家道家大儒之道嗤之以鼻,而今竟能半只脚踏进去,还爱上了清谈?
皇后说起来只有苦笑,“朝中糟污想必皇妹也听说了,不到一个月的工夫,陛下日日烦忧,瞧着竟比未登基时老了好几岁,从前的一概喜好也都没心思摆弄了,日日困守在朝务中,又实在没什么好法子解决,还是这位术士主动为陛下解忧,献了清谈这么个法子,这几日才好些。”
“竟是这般,”南宫姣心下若有所思,面上跟着惆怅,“我还以为皇兄登临皇位,定意气风发,迫不及待地忙于施展抱负,没想到……”
皇后摇头,叹息。
“一开始,陛下何尝不是这般想的呢。只是这世间事啊,总是想起来容易,办起来难。
先帝荒废朝政十几载,而今就算想办些事,无人可用便也算了,总能想些法子,可国库里竟分文不存,巧妇尚难为无米之炊,遑论一国之君呢。
而今陛下手中啊,是人也无,钱也无,空有一腔抱负,无非折磨自个儿罢了。”
皇后是当年德妃,当今太后亲自为自个儿皇儿精心挑选的嫡妻,还要比陛下年长两岁。
成婚后一直琴瑟和鸣,怕是而今,连太后这个生身母亲都没有皇后了解陛下。
理所当然,也是最能体会陛下苦处的人。
加上现在后宫中干干净净,皇帝心思也不在美人儿身上,她虽与先皇后有同样心软的毛病,却无伤大雅。
二十几年顺风顺水,朝中的局面也更多是男人们要去烦忧的事,她的烦恼,无非是自个儿丈夫的愁眉不展。
因此,身上那一份善良尚存,对南宫姣这个公主,也更多是怜惜而非嫌恶。
皇后所说,南宫姣自然也没什么法子,只是跟着一同长吁短叹,顺便道些对皇兄皇嫂的感念之情。
未几,听得隔壁门响,里头帝王爽朗的笑声传出来,还有一个温润的男声,听着有些耳熟,只是音小,分辨不清。
皇后也听见了,眼睛一下亮了,“这位郎君果真高明,我都不知多久没听见陛下这般笑了。”
两人一同出去,正殿内皇后所说的术士也恰好出来,南宫姣抬眸一刹,步伐微不可见地顿了瞬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