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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下了场鹅毛大雪,天明之后,整个同安城笼罩在一片雪白中。房顶上仿佛堆起了厚厚的松糕,大雪压在柳枝上沉甸甸的,压得春水湖边的垂柳越发弯下了腰。
吱呀一声,浣洗丫鬟打开了厚重石墙上的小门,抱着沉重的木盆出了门。
天色还早,四下里一片寂静,丫鬟冻得小脸通红,呼出的气结成了白霜。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积雪到了湖边,放下木盆后喘了口气捶着自己发酸的胳膊和腰抬眼看着远处。很远的天边亮起了一条红线,其余的天空则是一片冻蓝。地平线上越来越亮,让人无法再继续直视,要日出了。
丫鬟蹲下身,费力的从木盆里拖出一件厚重的棉袄在湖边的大石板上铺平,取了捣衣杵开始捶打,乒乒乓乓的声音在湖边传出去很远。
捣衣杵的捶打震动了湖面上的薄冰,碎冰彼此挤压着随着水波纹缓缓被推开,湖面咕嘟咕嘟冒着泡,有东西从湖水深处慢慢飘起,竟浮起一具尸体来。
那尸体面朝下飘在距离浣洗丫鬟不远的地方,长发像水草一样在水面轻轻飘荡。丫鬟看清了飘上来的是什么之后,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惊得掉了手里的捣衣杵,连滚带爬的往回跑:“死人了!死人了!”
湖边清晨的平静被打破,满满地围了听见呼叫来看热闹的人群。
衙役和仵作来得很快,衙役用带钩的长杆将尸体勾了上来横放在湖边的枯草地上,仵作蹲着正在验尸。那尸首是个女子,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看穿着打扮是哪家的婢女。
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春水湖东侧环湖座落的都是高门大户,这些高墙掩映庭院深深的大宅子与湖边只隔了一道环湖路。平日里宅子里的婢女们会时常到湖边或浣洗衣物、或清洗蔬果碗盆之类。女尸的脸部被利器刻意破坏过,加之泡得已经浮肿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单看衣饰很难判断。
仵作粗略验完了尸首的大概情况,同等候在一旁的捕头道:“近日天寒,尸首在冰水中浸泡日久,从尸体的情况看,属下推断已经死了十数日。致命伤在心口,是刀伤,一刀由身后精准贯穿了心肺,可见凶手下手狠辣且有功夫在身上。至于旁的,还需运回义庄,详细验过方才知晓。”
“头儿。”一个衙役对着捕头抱了抱拳,“看这婢女的衣饰不差。这等婢女寻常总有些首饰在身上,这女子身上却不见丝毫饰物,许是被劫了财。”
外围围着又害怕又好奇看热闹的婢女们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和手腕,再低等的侍女总有一个细银镯子和发钗耳钉在身上,闻言纷纷点头。
捕头挥了挥手:“先把人运回义庄吧。”
衙役们用草席裹了尸体放在老牛拉的木板车上,将尸体送往义庄。
捕头点了自己的一帮手下,让他们两人一组,自去湖边的各家各户问询。
顾家大宅正座落在春水湖边上,同其它的府邸相似,西侧的高墙上留了一道角门,方便平日里出入。
衙役知道这是顾大人的宅邸不敢造次,特地绕到了南侧的正门去递拜帖。
正门外的长街上停着七八辆马车,除了前两辆是坐人的乌木篷车,后面的都是四匹大马拉着的木板货车。车上堆满了用粗麻绳捆得严严实实地行李。
顾家叔公坐在第一辆车里,顾林书带着自己的两个贴身大丫头绿荷和青钗坐在第二辆车里。长随林禄和小厮绿松正在外面最后查点行李,查点清楚之后,便出发前往码头。
昌邑距离同安城路途遥远,走陆路需三日,若是坐船顺流五日,逆流则要十来日。叔公年龄大了,受不得车马颠簸,顾林书只得随他走水路。
这时节河上虽然有些浮冰,还没有封冻。再过上半个月河面冰面变厚,水路便会断绝,要等到来年开春才能恢复。
绿荷和青钗很少出门,得了这个机会十分好奇,一直偷偷撩起车帘一角看着街上的景象。顾林书想到接下来几个月要在昌邑那个乡下地方度过十分无聊,没有半点说话的兴致,百无聊赖的靠在车厢壁上眯着眼睛假寐。
车队越靠近城门速度越慢,路上拥堵越甚,渐渐地陷入了完全停滞的状态。
绿松跑来敲了敲马车的窗框:“爷,林大哥在前面看过了,这会子出门的队伍排得老长,查验十分严格。咱们要出去,怕是还要排上一两个时辰的队。林大哥让我来问问,您和两位姐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点心,我去给买了来。”
顾林书在车上正呆得十分无聊,闻言睁开眼睛:“也别买劳什子点心了,在车里坐得闷气,正好下去走走。”
两个婢女十分高兴,平日里除了年节她们很少迈出顾府的大门。这得了机会能随着二爷在街上走一走自然十分欣喜。
这一片十分热闹,靠近城门的这条街平日里就挤满了各种做生意的酒肆和小贩,这些日子出入城查验得格外严格,车马队伍到了这里总要挤上几个时辰,人一多,做生意的小贩就更多,尤其是卖各种吃食的,挑了扁担吊桶沿街叫卖的有,在路边支了避雨棚搭了简陋桌椅的也有。
除了各种小贩,还有来往的行商,彼此感兴趣的打探着对方的货物,有各种卖艺的,在路边就地围个圈儿,锣鼓一响戏就开场,有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有表演口喷焰火的,有吱吱呀呀唱着戏曲的,还有耍猴的、舞刀的,简直比过年还热闹,看得人目不暇接。
绿荷和青钗也不过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平日里处处守着规矩被拘得狠了,今日得空被顾林书领着逛街,又给她们一人买了一串糖葫芦,两个小丫头高兴地不得了,看什么都新鲜,看见什么都要叽叽喳喳围着顾林书问上半天,她两的好情绪感染了顾林书,让他心情跟着变得大好。几人一路逛过去,买了不少吃食,都让跟在身后的林禄和绿松拎着。
五人一路行来,路边锣鼓声响起,正好有杂耍班子好戏要开场。绿荷和青钗举着糖葫芦挤进了人群,两人玩兴大起,连顾林书也不顾了。
场子里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穿着一件敞怀的羊皮袄子,数九寒冬露着精壮的胸膛。他朝着四周围围观的人一抱拳:“再下查九,带着兄弟姐妹几个走南闯北只为求一口吃食。今日在贵宝地卖艺,请各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说罢提起一侧的大刀一挥,随着锣鼓声的节奏鼓点耍了一套极为流畅的刀法,引得围观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查九刀一停,他身后上来一个同伴。同伴肩上蹲着一只拴了细铁链的猴子,那猴子面庞通红,看着十分精灵。同伴走到场子中心,一抖铁链猴子跳下地,学着人站起身人模人样的先绕场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冲着围观的人群龇牙看着十分凶悍,仍是获得了阵阵掌声。
顾林书看那猴子少了左半边耳朵,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正是他在城南赌狗那日,杂耍团有猴子发了狂扑进人群抓咬引起骚乱,他过目不忘记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