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8日,一处非法垃圾场。
十里河,去年刚刚由镇改为十里河街道,下辖8个社区,6个行政村,隶属于山麓市柠江区,是柠江区的最南边,发展相对落后。
最早的时候,这儿是片种玉米的洼地,被征收后一直荒废,无人看管,久而久之变成了临时垃圾场,后来附近开发了几个新楼盘,半夜有垃圾车路过,也会有偷懒省工的司机将垃圾偷偷倾倒在此处。
两个穿着粗布外套,戴口罩的老头各自提着一个编织袋从小山高的垃圾堆上走下来,冲着远处的垃圾堆大喊:“老王,老王!回家吃饭啦!”
无人回应。
个高的从屁股兜里摸出来半包烟,分给身旁的矮个一根,张嘴露出一口焦黄牙齿,一看就是个老烟民。
“这老家伙,挖宝贝挖魔障啦,饭都不吃了!”
矮个借着他的火点了烟,惬意地吸了一口,吐出眼圈,笑意里带着戏谑,“可不么,今天要不再摸瓶茅台,就对不起他那股认真劲儿。”
那边厢,叫“老王”的老头正在一处自己没有翻捡过的垃圾堆旁,用抓钩勾出来一个成色还新的铁锅,以及几件款式陈旧的衣服。
他总感觉这片儿的垃圾特别臭,像是谁家的泔水倒在这儿了。压了压口罩,眨了眨被熏得想流泪的眼睛,老王又挥了一下抓钩,想着再找不到值钱物件,就打道回府了。
这一下劲儿使大了,被挂住了,老王用力往外一抻,果皮纸壳零落四散,一只腐败变形的手臂赫然滑到脚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惨叫从远处传来,嘶哑又难听,像是谁家的破锣开了瓢。抽烟的两人正想着是不是老王又找到宝贝太高兴了,就见他从里面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一边吐一边抖着嗓子说:“死人!有个死人!”
中午1点整。
数量警用suv、面包车,还有刑事现场勘察车一字排开停在路边,周围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垃圾场被用警戒带整个围了起来,派出所的民警在警戒线周围维持秩序,由柠江区刑侦大队的侦查员们在外围进行问询工作,而在垃圾场内的中心现场,刑事技术员们正在抓紧进行整体静态勘查,固定拍照,法医组则在旁等待,做着准备工作。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有什么好看的!不许拍照啊,谁拍照谁妨害公务该抓!”
派出所的冯所长举着大喇嘛,卖力驱赶想趁乱钻进来看热闹的村民,吼得脸红脖子粗,掏出手帕擦掉一脑门子汗。本想着安稳度过最后几年就能光荣退休,谁知临了临了,哪个杀千刀的在他的责任区犯了命案,这群不知所谓的后生,上赶着看热闹不嫌事大,把现场踩得乱七八糟,帮不上忙净添乱,看着就来气!
焦躁让他不断出汗,衬衣的领口和后背都洇出大片水痕,转头看向李宁玉,却像置身于另外一个季节。
她黑而深邃的眼睛像玉石般冰凉莹亮,默默扫视过人群,短促的在顾晓梦认真且严肃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秒后又滑开,快速分析着围观群众的面部表情,清冷的眉眼间尽是从容和镇定,仿佛风打她身边吹过都得降温两度再走。
冯所躁郁的心跟着平和下来,看样子李队是成竹在胸了,能否尽快破案,就靠分局刑大的同志们了!
戴着双层口罩的白小年孤零零站在一旁,偷偷瞄了眼在场诸位淡定自若的脸,艰难地将顶到喉口的酸意又压了下去。齐国栋带人去附近找监控摄像头,却把他留在现场,说是正好趁这个机会赶紧适应。
他起初还不太明白,但是很快就明白了,4月份的气温正在逐步升高,垃圾堆催发着各种细菌和腐败,挥发出又酸又馊又臭的气味,他还从没待过这么熏人的地方。
收回视线,李宁玉打量起面前的报案人。这三人是王家屯的村民,光棍,平时就靠捡破烂为生。他们头戴草帽,脖子上挂着厚口罩,裤腿和袖口上均有污渍,黝黑粗糙的脸上挂着惊魂未定的神情。
“你们经常在这淘垃圾?”
“不是,以前没往这边来,就是老王前两天路过在这淘到一瓶茅台酒,想着是不是谁误把酒当垃圾扔了,附近说不定还有,就叫我们一起过来碰碰运气,还以为有淘头呢,真晦气!值钱的没见到,死人倒见了!”
李宁玉又看向挖到尸体的老王,他被吓坏了,抱着个保温壶哆哆嗦嗦,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除此之外,没发现过其他异常?”
“没了,真没了!”老王疯狂摇头,生怕遭到怀疑,“警察同志,我对天发誓,我总共来这儿才三趟,其他的啥也不清楚了!”
冯所接了个电话,开口补充道:“李队,我让所里查了,最近没接到过失踪人口报案,离垃圾场最近的是凉河村和夏王庄,你看要不咱发协查通报?
“先看看法医和痕检有没有收获吧。”李宁玉的语气很平静。
死者是一名男性,被发现时呈仰卧状,全身赤裸只着内裤,下身裹在黑色塑料袋中,因尸体腐败变形,尚不清楚年龄。他的上身有多处开放性伤口,但是现场的泥土上并无大量血迹浸润的迹象,显然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几人走到中心现场外围,静态勘查已结束,痕检员正进行更细致的局部勘查。尸体被移动到了就近的一块平地上,法医何剪烛和同事们身着防护服,还在做尸表检查。
“林法医,何法医。”他们在中心现场外围站定,并不进入。
“哎,李队!”何剪烛第一个回应。
酸酵味、腐臭味和尸臭味混合成难以言明的气味穿透口罩直往鼻子里钻,现下连眼角膜都受到了冲击,又酸又辣。白小年越往里走越难受,等到了尸体跟前,看到腐败的尸体上蠕动着蝇蛆和脂肪层外翻的创口、剥落的表皮,胃里的翻滚瞬间顶到喉头。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尸体,本以为自己能够泰然处之,没想到在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刺激下还是破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