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难以忘却全运会上辽宁代表团高举着的那面大旗‐‐大片的海蓝色是大旗的底色,显衬着辽东半岛的地图,一只咄咄逼人的斑斓东北虎雄踞旗上,气势磅礴。这是谁主持设计的?有气势,有胆略。
说到这里就必须涉及到一个人,他就是从1993年初调入的辽宁省体委主任闫福君先生。后来成了那场辞职风波中悲剧的主角儿,在体委仅15个月就被调离。
闫福君是一个酷爱读书与赛场拼杀毫不沾边的文化人。年轻时候在鞍钢发展,终因才华出众笔底波澜,出任《鞍山日报》主编,说起来还是马俊仁的半个老乡。闫福君生很高大排场气宇轩昂很有派头,写作、讲话均属上乘,他的诗歌作品上过《人民文学》。闫福君在辽宁省上层中层干部中人缘甚佳,善于交往。是一个自律严谨,理想崇高的实干家,后来从鞍山调到省里,当省文化厅副厅长,最爱强调人的自身素质,在副厅以上干部中很有名气,很有生气,工作、生活诸方面都很出众。对子女教育很严,据说几个孩子都是名牌大学生。
在闫福君调去之前,有一位省体委主任名叫李孝生,因大权旁落而郁闷不乐离开了体委。省体委已经空缺了半年时光没有主任。由于那些年全国上下推行奥运战略、全运战略,金牌至上。狠抓竞技体育就成了各级体委的工作重心,打冠军夺金牌占据各级体委工作的主导地位,一切都要服从训练和比赛,群众体育、县办体育可有可无。辽宁的体育尖子集中在运动技术学院,于是辽宁省体委一直是以实力派崔大林院长为中心。每逢大赛能打回多少金牌成了衡量一省体育工作的砝码,也是衡量体委主任是否称职的砝码,全国各省市都一样,不少省市由于全运会打不上去而频频撤换体委主任。上一届全运会辽宁省总体上获得了全国第二的佳绩,平日里崔大林当然比较气粗,呈现上升态势。而闫福君在1993年元月调到省体委,先是党组书记,三个月以后又兼任体委主任,主持全面工作,这本身就有些意外。要知道,老闫被派来之前,那块天地里呼吁崔大林当一把手的声浪已经很高,有说法流传:放着崔大林在,看谁敢到体委来!这在中国也是不足为怪的。人们都希望靠着知根知底能力又强的领导,将来个人的事情好办些。没想到,本来是非崔莫属的一件好事,等等等,等了半年多,却忽然来了个闫福君!给谁谁能痛快?就包括崔大林本人,恐怕也难以不发一阵子牢骚。是啊,省委你怎么搞的?干和不干一[毛求]样啊!
偏偏闫福君一身才华一身胆,他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同样也是从最基层一路拼杀上来,党把我放在哪里,就要在哪里发电发光!我是党政一把手,我不主持谁主持,我不掌门谁掌门?
1993年4月,崔大林作为省体委党组成员、学院院长,为确保打好当年秋季七届全运全这一仗,决定按照去年工作意向,改选学院党委,并召开了预备会。闫福君虽然刚来体委工作了仨月,却不会允许崔大林这么干,他不想大战在即临阵易将,稍有不妥,必将影响战局。将来他会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经向省委汇报以后,对崔大林的改组方案明确加以制止。他力图要改变以往&ldo;小二管大王&rdo;的局面。闫福君此举必然影响一些人的利益,不满情绪油然而生。注意:马俊仁这时候已经先期在天津打下了全运会的第一枚金牌第一枚银牌和第一枚铜牌:女子马拉松,王军霞等队友一举冲在最前面。
今后等待闫福君的将是什么命运?可想而知。他一去体委,就决定了他将来的悲剧。斗争将是残酷的。
4月份学院党委改选之事因闫的制止没弄成。到了6月,崔大林为传达宣讲国家体委的七运会比赛规则,召开全体教练员、运动员大会,在会上崔大林头头是道、丝丝入扣地讲了18条,轮到闫福君讲话已没时间了。立即有挑拨者相告:崔大林他这是故意的呀!一把手成了空架子嘛!闫福君后来对我说:&ldo;我在省体委工作了一年多,大林作为主管业务的二把手,是非常辛苦的,但是他没有主动与我通过一次电话,没有单独与我商量过一次工作,更谈不上请示汇报。也许我真是外行吧。我知道他心里难免有疙瘩,就尽量给予理解,即使是让我难堪,我也尽力团结他。他说去日本就去日本,他说去美国就去美国,从来不打招呼,可谓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但是为了全力奋战七运会,我提出一切服从于训练,服从于大赛。我和体委其他领导对大林一直持以忍让态度。我认为,从一个插队生成为一名国家体育事业的中坚骨干,很不容易,文化大革命给我们每一个人都留下了深深的创伤,要吸取教训。我当一把手,不理解他,谁理解他啊?这对于我个人的素质也是一次考验。我们必须打好七运会,决不能因为一点儿个人的磨擦,辜负了辽宁人民的期望,决不能让省委交给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受到一丝一毫的损失。我个人担点难堪委屈有啥嘛!要说体育业务和管理,我还要好好向大林同志学习,他是难得的干家啊!&rdo;‐‐说到这里闫福君豁达地哈哈大笑:&ldo;在体委工作时间不长,受锻炼长见识,我闫福君收获不小呢!&rdo;
在沈阳期间我前去寻访闫福君先生。他被迫离开体委很久以后,又担任了辽宁社会科学院的院长,同时担任党组书记。在宽敞的院长办公室一见面,他立即说知道我写过什么什么作品,他说作家光临,是沾了辽宁体委的光。我问他后来在社科院干得如何?他毫不迟疑地谈了一番面对几十年的社科院老体制如何进一步适应市场经济的问题,改善辽宁学者们的境遇问题,说不改革,学术就没有出路,理论就不会繁荣,而丧失理论指导的改革最终也会蒙受损失。他仿佛早就忘记了往昔的一幕,已经投身到新的事业之中了。倘若我不提问,他就不会主动谈起自己在体委这一段。后来他反复强调的就是三句话:一句话是大林是个干事业的人如果能成熟些更好;第二句话就是生命诚可贵,一个人如果整天生活在怨言牢骚当中才最没出息;第三句话说我们的人事干部体制必须改革,人治社会家天下那一套必须批判,否则党和国家没有希望!说完他重又哈哈大笑,斯人从里到外透着一种爽朗开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