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贞说:“父亲,我反抗了,我有反抗的,可是他……他力气太大,我不行……”谢太师冷冰冰地说:“那你可以去死啊。”
谢贞懵了。这是她的父亲啊。他让她去死。而且他的口吻,仿佛她只是路边的一只小猫小狗。她可以去死啊。谢太师又道:“昔年兵荒马乱之际,你的祖母被土匪掳走,她誓死不从,当即撞死在了所有人面前;还有你小姑母,二十岁就丧夫守寡,她亲手用匕首割毁了自己的容貌,以此明志,终身守节。”
他谈起这些人的时候,言语是自豪的。这样的贞节烈妇,才能彰显谢家的门风。突然间,谢太师的语气变得激励。他那双有些混浊的眼睛,紧紧盯着谢贞,反问。“她们都是谢家女,她们能做到,你为什么不能?”
“你反抗不了,可以去死啊!”
谢贞原本跪得笔直的脊背,一点点瘫软下去,她的双手垂在两边,如蔫了的树叶。事发后,她不是没有想过死。她都要跳进那冰冷的湖里了。是许清凝的人过来找她,说召见她。她那会觉着,许清凝就是来拯救她的。所以她就不想死了。人的念头,瞬息万变。谢贞头一次生出了反志。即便她的丈夫休弃她、她的父亲逼迫她去死,她也还是想活着。她昂起了脖子,吼道。“不,我不死!”
但是在谢家祠堂,所有的反抗都会得到严酷的惩罚。谢贞看见,站在她身边的人,举起了那根竹条,用力打在她身上。……此时,许清凝正在宫里的围场骑马射箭。她今日穿了身红色骑装,腰间和手腕都是束紧的,头发全部扎成了高马尾,看起来颇有几分英姿飒爽。赵浩然说过,她这病得勤加运动,不能懒散。于是,萧屿就经常押着许清凝来跑马。许清凝从前在马上摔过,对马一直存在阴影,后来为了在射猎大会出风头,她才让萧屿教会的。但她到底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比不得那些常年在马背上征战的人。“喂,你等等我!”
小姑娘扬着马鞭,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追着。萧屿回过头看她,“太慢了,再快点。”
许清凝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她再怎么练也追不过萧屿。但是嘛,嘿嘿……许清凝灵机一动,装作要从马上摔下去的样子。她知道,萧屿一定会回来接她。如她所料,萧屿每次都会,尽管这样的招数已经重复很多遍了。因为,他怕万一哪次是真的呢?他答应过她,要一辈子接住她的,不让她再摔了。所以许清凝的招式,屡试不爽。“你看,你又信了。你小时候肯定没看过狼来了的故事。”
萧屿捏了捏许清凝的鼻子,“小骗子。”
许清凝哼哼唧唧,她跳下去,朝萧屿那匹坐骑走过去。这马通体暗红,毛发顺亮,摸起来也很滑。她不禁赞叹:“好漂亮啊。”
她喜欢漂漂亮亮的东西。刺风跟了萧屿好几年,原先并不温顺,后来硬是被他降伏了,但也只是对他温顺。别的人一旦靠近,它就会撒蹄子乱踢。名马识主人,它知道萧屿是自己的主人,但是在许清凝靠近的时候,也没有踢她,只是将脑袋扭到一旁,表示自己的不满。许清凝看出这马对自己和对萧屿的不同了。“它不喜欢我。”
萧屿:“它叫刺风,脾气不怎么好,你悠着点。”
刺风看了看它的主人,见他完全没有斥责这个女人的意思。它便也就知道了。许清凝绕了过去:“不喜欢我摸,我就还要摸。”
她用自己的小手,在它的背上又摸了一圈。哼哼。看你敢不敢踢?刺风确实不敢踢,它要是踢了这蛮横无理的女人,自己今天也就没了。忍忍吧,唉。萧屿问她:“想试试吗?”
许清凝重重点头:“嗯!”
她张开手,要求萧屿抱自己上马。萧屿也习惯了将她放上去,“抓住了。”
许清凝很开心,她算是骑过不少马,这刺风确实是最好的一匹。她正想着要不要随便先兜个圈,磨合磨合。忽然,吉祥跑进了围场。“陛下,不好了!谢……谢家出事了!”
许清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谢家?”
吉祥说:“就是浔南王妃谢贞,她被休弃了。”
话音刚落,围场变得死寂。这一刻,吉祥在他主子眼中看见了腾升的杀气。她想杀人了。吉祥这种善于察言观色的太监,最了解主子的心思。刹那间,一道红影冲了出去。许清凝骑着还没磨合好的刺风,直接冲出了围场。她出宫了。红衣烈焰,少女身影如箭。今天是个艳阳天,街面上有很多行人。他们都看见了那道红影。刺风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他们看不清这人是谁,只看得清是个身形瘦挑的女子。但,不需要看见她的脸,他们就能想象得出来,这该是个美人。一个很厉害的美人。许清凝当然不会一个人出宫,她只要有所行动,她的侍卫都会跟着过来。许清凝策马去了谢家。谢家不敢拦御驾,也拦不住。“谢贞在哪里?”
许清凝扫视谢家院落里的人。“带路!”
这会儿看花眼的人才反应过来,她不仅是个美人,更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女帝啊!……谢贞后背已经被竹条鞭笞出血痕了,但他们还没结束。谢太师打算清理门户,亲自打死这个不守妇道的女儿。如此一来,也算能给谢家挽回丁点颜面了。“继续。”
这位铁面无情的谢家家主,下发了他的命令。谢贞没有求饶,她跪伏在地上。好痛啊。不知挨了多少下打,可能是出现了幻觉,谢贞看见有人骑马踏破了祠堂的大门。那马背上,坐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年轻女子。她勒紧缰绳,停在门槛处。随后,她抓起马鞍旁的弓箭,对准了祠堂正中央悬挂的牌匾。利箭从谢贞头顶飞了过去,刺中了牌匾。“轰”的一生,牌匾砸下来。差点砸到了谢太师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