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两三天,毕庶澄一跤跌进温柔乡,只在富春楼老六的香闺中盘桓‐‐原来当时上海的情况极其混乱,共产党领导的总工会,到处发动罢工,甚至夺取警察局的枪械,准备武装暴动。加以直鲁联军与革命军有在上海大战之可能;租界当局为恐波及,都加强了戒备:英、法两国并派兵增援。上海工商界的有力人士,为求自保,必须多方疏通,以求免于战祸;而&ldo;三大亨&rdo;众望所归,尤其是杜月笙,正崭露头角,他与各方面都结有香火因缘,虽在阛闺而得&ldo;政通人和&rdo;之妙,所以自保之计,多向他求教。
当时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取得共识,国民革命军纪律最好,而且白崇禧、何应钦都有表示,希望上海不致糜烂;因此只要策动毕庶澄投向革命军,上海即可避免战火。至于总工会,以三大亨在上海的社会势力,自有收拾他们的办法,不足为忧。
将毕庶澄诱入脂粉阵,便是预定的计划;除了富春楼老六以外,北里四小金刚张素云、芳卿、云兰芳,轮番周旋,毕庶澄一掷万金,毫无吝啬,北站的司令部早已置诸脑后。北洋海军总司令杨树庄,想跟他见一面,竟不可得。不久,杨村庄归入革命阵营,受任为国民革命军的海军总司令,并派军舰三艘,驶往九江,归北伐军指挥。
在富春楼的香闺中,枕边腻语,她劝毕庶澄投降革命军,这一来便可留在上海不走,双宿双飞,直到天荒地老。&ldo;毕庶澄不免心动,正在谈判投降条件时,不道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师长薛岳所部,已攻占沪南龙华,随即开赴闸北;毕庶澄得报,狠一狠心,丢下富春楼老六,赶到北站,下令开车,经南京转往江北。他的第八军,为革命军包围缴械,一部分想冲入租界,为英、法军队以机枪扫射,死数百人之多;另有两千人缴械以后,为租界所收容,此外日本在上海的驻军,亦缴械收容了第八军的一团人。
国民革命军在南京方面,亦颇有进展,东路军由宜兴向常州、无锡方面直攻;江右军的湖南部队,则由袜陵直追江宁,在南京的孙传芳,一看势头不妙,通往扬州。接着蒋介石乘楚同军舰,由江西至采石矾江面督战,直鲁联军由浦口仓皇退却,革命军一面渡江追击;一面向南京进攻,终于在三月甘三日由中华门冲入,当晚光复全城。
直鲁联军这一回南下的任务,彻底失败,褚玉璞由浦口退保徐州;张宗昌久攻合肥不下,退回济南;毕庶澄自上海逃出后,不敢去见张宗昌,一直躲在青岛。
憋了一肚子闷气的张宗昌,认为最可恶的是毕庶澄,有两件事坏在他手里,第一、三月初,张宗昌、孙传芳在上海发行库券一千万元,以江海关二五附税作抵,令上海各银行、钱庄、商会摊认;那时上海是在毕庶澄控制之下,加一点压力,不难勒索;而结果是江苏各团体纷纷表示反对,而且要求免征各县军粮。
第二件是当南京危急时,张宗昌电令毕庶澄派兵支援,而毕庶澄置之不理。张宗昌认为,这一切都是毕庶澄私通革命军,准备叛变的证据,非杀他不可。
到了四月里,张宗昌打电话到徐州,将褚玉奇書(网!≈收集整理璞召至济南,开口说道:&ldo;俺有一件很要紧的事,你能给俺办一办吗?&rdo;
&ldo;只要督办有命令,我都能办。&rdo;
&ldo;好!&rdo;张宗昌说:&ldo;毕庶澄这个免崽子,在上海让富春楼迷昏了,误了俺的大事,也让咱们的团体,受害不浅。你想,三月初,上海全在他手里,俺跟孙馨远发一千万库券,有海关的税作抵;毕庶澄这个小子只要发个帖子,把上海有势力的人请了来吃饭,当场叫他们认数目,谁敢不认?不认就拿机关枪扫他个娘的。你想,有了一千万,咱们什么事不好办?&rdo;
褚玉璞觉得他说得太容易了,但无论如何硬逼软商,一千万没有,两三百万应该是有的。结果弄得一文不名,毕庶澄多少是有责任的。
&ldo;你看,&rdo;张宗昌拿一个卷夹,使劲往桌上一摔,&ldo;这都是那兔崽子跟蒋介石来往的电报。&rdo;他问:&ldo;你说,阵前通敌,该当何罪?&rdo;
&ldo;督办吩咐吧!&rdo;
&ldo;你把这免崽子毙了!&rdo;
褚王璞不免迟疑。原来他跟毕庶澄以前的交情很深,自关外五站时期开始,便是形影不离的,但自二次直奉战争以后,情形不同了,毕庶澄自以为任何条件皆比褚玉璞优越,但地位却不如褚玉璞;尤其是褚玉璞当上了直隶督军,毕庶澄心里最不舒服。此外跟褚玉璞在赔钱、玩女人这两件事上,也常有摩擦;但无论如何,要叫他下手去杀毕庶澄,实在强人所难。
但他一想到自己,感觉就不同了。他在想,张宗昌知道他跟毕庶澄交情不浅,有意出这么一个难题给他,极可能就是试试他的忠心;如果设词推托这个任务,可能毕庶澄未死,他先送命了。
转念到此,褚王璞将心一横,&ldo;督办交代,我一定办妥当。不过,督办得给我一道正式命令。&rdo;他解释理由:&ldo;我可以正式宣布他的罪状,让他死而无怨,别人也知道督办是整顿纪律。&rdo;
&ldo;说得不错。俺马上给你办。&rdo;
收到了书面的正式命令,褚玉璞略略作了一番部署,随即打电话到青岛,约毕庶澄第二天上午到济南,有要事面商。毕庶澄答应当晚由胶济铁路专车酉去,预计第二天一早可到济南。
褚玉璞特为亲自到车站去迎接,他在济南有个留守司令部;但接到毕庶澄后,同车到他的私宅。毕庶澄下车到客厅一看,知道事情坏了,因为枪兵环立,还有个军法官坐在写字台后面,仿佛等着记录口供似的。
&ldo;华舫,&rdo;褚玉璞说。&ldo;我是奉命办事。&rdo;
接着军法官便宣读张宗昌的命令,写得非常详细,毕庶澄迈敌的证据,都刊在上面。毕庶澄面如死灰,一言不发;等到军法官读完命令,褚玉璞的干儿子刘振邦,在毕庶澄脑后开了一枪。
这个自命周公瑾复出的毕庶澄,终于唱了一出&ldo;周瑜归天&rdo;。但虽死于非命,却有个红粉知己‐‐富春楼老六特为赶到济南去为他收尸。
张宗昌连番失利,退守济南后,地方上的有力人士,主要的是张怀芝的弟弟,当过烟台镇守使的张怀斌,联络在河南失败的靳云鹗,以及一班士绅,劝告张宗昌组织山东省保安司令部,意思是要求张宗昌,脱离安国军政府,宣布独立,保境安民。张宗昌不肯背叛张作霖,事实上亦不敢与奉军为敌;恰好南京国民政府发表,以陈调元为山东省主席,张宗昌认为以他跟陈调元的交情,此举等于代他看管地方,只要整个局势有利于北方,山东随时可以回来,陈调元亦必拱手相让。因此,决定将直鲁联军撤到直隶,屯扎京奉线的滦东一带。
张宗昌虽仍是直鲁联军的统帅,但直隶在名义上是褚玉璞的地盘,所以他不无奇人篱下之感。有一回对褚玉璞说:&ldo;俺把山东赔光了,来到你们直隶,俺是在这里吃&lso;劳金&rso;。&rdo;所谓&ldo;劳金&rdo;是山东商场的术语,作伙计的以劳力换取酬金之意。这虽是牢骚,但亦包含着对褚玉璞不满的意味在内;因而张、褚之间,逐渐形成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