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士贲想来早已习得唾面自干的本事,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常态,态度无比诚恳地道:“姨父,那天我本来是想先搭救叶表妹出来的,没想到一挨近那处屋子就挨了歹人的暗算。那里头不知何时燃了催人乱性的迷香,这才让我和叶表妹失了方寸。”
顾衡心想这人的心态不是一般强悍,遇到这般难堪境地,竟还有胆子站在这里侃侃而谈,这也算一份别人难以企及的本事。
“……又遇到那些衙门里的人根本就不听人分解,这才一古脑地把我们弄到同茂堂前。好在都是一场误会,叶表妹没有性命之虞,衡表弟也不用背负刑剋之名,乱糟糟的一团里总有一桩让人高兴的事。”
童士贲的面上又难过又欣慰,仿佛自己一切的得失荣辱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今日帮着表弟洗脱了刑剋之恶名。
顾衡微微垂下眼,再一次感叹自己真是个睁眼瞎,半辈子以为自己以为的,徒然让亲者痛仇者快,最后却是稀里糊涂地在法场上交待了性命。竟从来不晓得这样一张憨厚诚恳的脸面下,是一张欺瞒善辩的嘴。
能生生把黑的说成白的。
他瞟了一眼神色果然和缓许多的众人,心里嗤笑这些人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刑剋之名就是因童、叶二人而起。
帘子外头的叶瑶仙咬着嘴唇不敢抬头,心底却升起一股隐隐自豪。她看着脚边那一抹温暖的月白色,比起这世上太多的纨绔子弟来,这人就如同石上的一股清流。昨夜半梦半醒之时两人琴瑟相鸣成就鸳盟,从今往后就夫唱妇随再不用分离。
顾衡拄着胳膊肘,瞅了正在场中细细描述昨日种种不得已细节的童士贲半晌,越听越不耐烦。忽地打断了他的话头笑道:“如此还要多谢表兄舍却名声为我着想了,只是如今这副烂摊子不知该如何收场?闻听表兄向来有急智,可否教我一二否?”
童士贲脸上笑容越发和熙,一张憨厚老实的颜面越发从容自信,“回家后我就让我母亲到叶家去提亲,到时就推说一切是无良歹人所为就是了。本来我们也没有说谎,字字句句都属实。昨夜之事一桩一桩地赶在一起,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呢!”
外头昏天黑地的,一股股细筷粗的雨水顺着挑出的檐角淌下,将一副将暗未暗的天色交织成一片模糊的世界,最后汇集成沟渠里的污水向低洼处奔流不回。
童士贲略微亢奋的声音在雨中便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只是这样一来就不免辜负了姨母的厚爱,毕竟姨母对叶表妹向来青眼有加。我虽然是事急从权但毕竟中了歹人的奸计冒犯了叶表妹,于情于理我都有愧于姨母,日后无论如何我以后都会好好孝顺她老人家。表弟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说嘴,母子俩哪有隔夜仇……”
张老太太见不得他一副道貌俨然腻腻歪歪,天下舍我其谁的样子。
回头一手抓着顾衡一手抓着顾瑛,侧头斥道:“一大早赶了几十里地,就看了这么一出破烂倒灶的事,真真是晦气。偏生还有人捧着没脸没皮把肉麻当有趣,占尽了便宜还跑到我面前卖乖。反正我是不敢再呆下去了,生怕隔夜吃的粥吐出来浪费。”
童士贲的话头戛然而止,脸上终于显露出一股尴尬之色。
但他却不敢再吱声,一来张老太太的年岁最大资格最老,二来这位老太太的性格爆辣逮谁骂谁,全不顾别人的半份体面。所以此刻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这位老人家在明面上怼着干。
顾朝山连忙站了起来,上前半拦着人急道:“这是怎么说的?外头这么大的雨,您用了晚饭再回去也不迟。我知道衡哥今天受委屈了,还劳烦您大老远跟着跑了一路。我让人到厨房赶紧下些热汤面,您老多少用一点再赶路也便宜。”
张老太太满脸的不耐烦,“若非你一心钻在钱眼子里,纵着家里人胡作非为,也毋需我这老婆子这般岁数还走这一趟。告诉你这是最后一遭,再有这种破事儿攀污我衡哥的名声,我就不管是谁的表侄女表外甥,拿了挑粪的扁担就只管上打门去……”
顾朝山抹了一下被喷了半脸的唾沫星子,看了一眼跟在老娘身后头四平八稳的顾衡,一时忘了他令人骇惧的孤寡命数,没口子地答应道:“我自会省得,再不会让家里的这些女人胡作非为,让满莱州的百姓笑话!”
张老太太冷哼一声,一双细长厉眼如针如刀一般在汪氏身上来来回回剜了好几遍,这才扶着顾衡顾瑛的手扬长而去。
童士贲趁着这时机悄悄与叶瑶仙递了一回眼色,心想最难的一关终究熬过去了,接下来就要编一些妥善的言辞对付自家亲娘。
正在细细盘算时,就感觉前面有一丝莫名寒意。他猛地抬头却是一无所获,只见那祖孙三人正相互搀扶着迈过同茂堂高高的门槛。潮湿的夏风卷着衣袍下摆,三人的身形像一座牢不可破的山。
作者有话要说: 伪善的表皮要一层一层地扒,才会感到有意思……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碧波琉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桃红柳素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算计
双柳镇的童太太在晚饭后,就坐着自家马车赶到了莱州城。童士贲在一边悄悄接着了,母子俩细细商量了半晌后才各自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