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枝一看那黑乎乎的汤药,颇有一种被迫吃毒药的感觉。自从离开建康皇宫,她再也不随随便便接过别人手里的药了。当然,真真除外。
“喝吧,还怕我毒死你?”内司大人自嘲般笑笑,抿了口茶,“放心吧,冯太医才懒得害你,煎药的时候也有人盯着。”
她似是说得有些多,让徐红枝有些咋舌。而内司则以为,红枝这两年定是经历了太多事,而不愿意轻信他人了。
红枝接过药,坐在一张椅子里看着窗外发呆,她慢慢喝着,左右还是喝不出味道来。为何前些时候还并不觉得这是件悲凉的事情,现下却觉得很难过呢?
索然无味,索然无味。不仅连吃食没有味道,就连这周围的人与事都没有味道。
“见你好似变得寡言了。”内司笑笑。
红枝看看她,也不答话。
内司眯了眼睛笑道:“怎么了?回了宫倒不高兴了?你这次回来……说不准就不必再走了。”她此话说得委实有些意味深长。
红枝想,当初擅离职守,到底是件不体面的事。可如今宫里的人,为何又都是这番姿态来对待自己呢?所谓不必再走了……她反倒以为这结局看起来有些糟糕。
她想着在宫里吃白食也不是个事儿,遂问了问要做些什么事。内司大人笑笑:“不必了,你先养着病,这宫里来了许多新人,你先认识认识罢。现下宫里也无甚要事,并不忙的,不缺你这一双手。”
红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自然,多养一口人,对于这偌大的皇宫来说,算不得什么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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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过了中秋,天气便越发冷了。红枝依旧每天去内司大人那里喝药,有时候她见内司大人坐那里盯着她喝药,便想起真真逼她喝药的样子。然这念头也只有一瞬,便消失殆尽。
她着实闲得慌,便重新提笔开始写文章。想了好几个故事,都觉得写不长久,便又作罢。这天她窝在书桌前埋头写一个不靠谱的游记,她想,北朝的人一定也想了解了解南朝的山水,便将自己以往去过的地方整理出来,以事实为依据,顺便胡诌了一番,看上去也甚像回事。
一口气写完一篇,拿起来瞧瞧,一转头,阿添不在。她又想起以往同阿添一起斟酌字句的时光了。这样不好,感觉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不断回忆,她这些时候过得太奇怪了。
这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茫然,让传闻中闹腾聒噪的徐红枝变成了一个疑似自闭症的姑娘。
她趴在桌子上,手里抓着毛笔,百无聊赖地在纸上乱涂乱画。也不知怎么就写了“杜涛”两字,后来越写越多,将一整张纸都写满了。大大小小错落有致,她直起身,扭了扭脖子,拿起那张纸,放远了瞧瞧,还挺好看的。
想来,自己曾经喜欢的,应当是杜涛,只是杜涛而已。
歪歪嘴角,她忽地想起什么一般,去包袱里将真真给她刻的青田石印章取出来,抹上印泥,在纸上印出一个章来。
红枝仔细瞧了瞧,发现那印出来的根本不是徐红枝的名字……
他刻的竟然是“金木兰”!
红枝姑娘有些反应无能,金木兰……金木兰……金木兰啊!
天呐,她一埋首,都要将头埋进桌子里面了。真真这个混蛋竟然看过《我的闺蜜是庐陵王刘义真》了……呜呜呜,情何以堪。
红枝对自己的后知后觉表示很不可思议。
当然,对此不可思议的还有刘义真。刘义真没有想到,她那天拿着印章把玩良久,却单单看不出刻上去的是金木兰。大条不过徐红枝,刘义真认了。
红枝有点不敢想象刘义真看完闺蜜那本书后的反应,会被打死咩?她咽咽口水,对着桌子上摆着的小泥人心虚地讪笑了笑:“不会的,不会的,我没有毁他名誉……”
到底是心虚,红枝姑娘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踱来踱去,觉得闷得慌,摇头晃脑地就走出去了。
她想去看看当年夏天当监工时乘凉的那棵大树还在不在,便独自在这宫里晃着。都说宫廷之中是非多,嚼舌根的人从城门口排到城门口,可以绕两圈。
红枝也不想听墙角,她一直觉得这是件不大体面的事。然有些人却是故意要让人听到一般,说得如此大声,教人不得不听呐。
“宫里最近怕是要三喜临门了。”
“是啊。”另一位浅声笑了一笑,“送走崇华殿那位公主,宫里可就省心多了。”
【四零】心无所属,意阑珊
“可那位自己愿意走吗?”她笑笑,“一直念念不忘少卿大人,我看她倒未必舍得走。”
“你这话可差了。少卿大人到底是个故去的人,再怎样不忘怀,人死也不能复生。胡夏的境况虽不大好,但你看陛下却这般照顾着。胡夏国主的弟弟可不是个简单角色,陛下考虑周全,以目前的国力,未必能一举灭掉胡夏,只能联姻假和,绥靖之策罢了。”她停了停,又道:“左右是要嫁出去的,又不能在宫里待一辈子。”
“你可别忘了,长孙家还有一位公子,公主也颇为上心呢。”
“长孙谨?”她似是有些不屑地笑了笑,“开玩笑吧?一个来历不明的义子,公主对他上心不过是因为放不下少卿大人吧。”
“可这谁说得准,陛下还要册封徐侍中呢,那不一样来历不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