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葆庚三姨太卧房后面的绝密烟室,过足了公班土瘾的徐时霖,带着揶揄的口吻对王定安说:&ldo;鼎翁,你的三条妙计:劝阻、包揽、美人,现在看来一条都没有起到作用。你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可想吗?该不是到黔驴技穷的时候吧!&rdo;
王定安焦黑干瘦的脸上一副阴冷的神色,他瞥了徐时霖一眼说:&ldo;徐县令,你别幸灾乐祸。张之洞若真的把什么都抖出来的话,我王定安过不了关,你徐时霖的七品乌纱帽也保不住。&rdo;
本来躺着的葆庚一屁股坐起来,面色沮丧地指责小舅子:
&ldo;你还有心思说风凉话,大家都坐上一条漏水的船了,要得救大家都得救,要沉大家都沉!&rdo;
徐时霖顿时感受到一种灭顶之灾的威胁,心里一紧,闭着眼不再说话了。
烟室里一片沉寂。尽管未燃尽的烟泡仍在散发着诱人的余香,但三个烟客已再无吸食的心情了。
&ldo;大家还是得同舟共济,商量出一个法子来度过这一关才是。&rdo;葆庚离开烟榻,在屋子里迈着方步,一向肥胖的他,这两个月来因焦急害怕已明显地消瘦了,素日转动灵活的两只小眼睛也变得呆滞了。他朝着王定安说,&ldo;鼎翁,你多年来跟着曾文正公和九帅,见过大世面,踏过大风浪,你难道就再拿不出个主意了吗?&rdo;
王定安仍旧斜躺在烟榻上,手捻着老鼠般稀疏黄须,一言不发,两只眼睛盯着烟灯出神。
&ldo;你们都不做声,我倒有一个办法。&rdo;葆庚停止迈步,斜躺的王定安、盘坐的徐时霖都注视着他。&ldo;我们都敌不过张之洞,我看干脆主动向他自首算了。一共亏空多少银子,我们垫上。我知道鼎翁在太原城几家大票号里都入了股份,这几年生了不少息,你的那一份拿出来不成问题。我的银子,兄弟捐官,儿子娶亲,都用空了,一时拿不出,鼎翁你就先借我几万吧!&rdo;
徐时霖立时叫起来:&ldo;我的银子也空了,一时也拿不出,鼎翁也借我几万吧!&rdo;
&ldo;嘿嘿!&rdo;王定安未开言先冷笑了几声,&ldo;葆翁,你这话是在逗我呢,还是真向张之洞投降?&rdo;
说罢也坐起来,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葆庚。葆庚觉得那两道目光,犹如两把尖刀似的直插进他的心窝,刺得他发痛。
&ldo;不瞒二位说,银子我拿得出,十万二十万,那些票号的老板都是讲义气的汉子,可以借给我,但这算是主意吗?葆翁呀葆翁,亏你做了这多年的方伯,你以为把挪用的银子垫补上,你就可以安然过关了吗?一个吏目或许可以免去坐班房,一个正三品的布政使还能保得住头上的蓝宝石顶子吗?辛辛苦苦混到这个地步,你就甘心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rdo;
&ldo;那你说怎么办呢?&rdo;葆庚也知道这个法子并不好,他是想先赔出贪污款,以此来赎免更重的处分。革职是免不了的,只要不充军不囚禁,他在京师闲住两年,凭着家世背景和人脉关系,再加上大把的黄金白银,不愁开复不了。一旦开复,他确信过不了几年,这顶正三品官帽又会稳稳当当地重新戴上。当年琦善因丢失香港,先是被革职抄家,没几天又奉严旨在广州就地处决。结果,既未就地处决,也未秋后处决,发往军台效力不到一年,便赏四等侍卫,充叶尔羌帮办大臣。第二年又赏三品顶戴,升热河都统。再过三年,授四川总督,恢复头品顶戴协办大学士。五年时间,一切复原。琦善那大的罪,那重的惩罚,他靠的什么来转圜,还不是一靠家世,二靠人脉,三靠金钱。相对于琦善来说,贪污几万两银子算得了什么?作为豫亲王的后裔,葆庚深知朝廷的法典,像他这种人,只要不杀头,就一切都好办。大难到头,先设法免去皮肉之苦,才是当务之急。
&ldo;我说怎么办?让他张之洞办不成!&rdo;王定安猛地从烟榻上坐起来,一副跟张之洞干到底的气势。
&ldo;怎么个让他办不成法?&rdo;葆庚似乎从中看出一线生机。
兴许是刚才坐起太急,王定安有点气喘喘地说:&ldo;我们赶紧拟个折子,搜罗张之洞来山西一年来各种不当之事,坐他个渎职之罪,建议朝廷罢去他的山西巡抚的职务,他就什么事都干不成了。&rdo;
&ldo;张之洞有渎职的罪行吗?&rdo;徐时霖提出疑问。
&ldo;怎么没有?&rdo;王定安冷笑道,&ldo;私自动用兵丁下乡铲除罂粟苗,就是一条大渎职罪。你们都知道,方濬益说的,全省因此事造成的人命案就有七八起,烧去房子不下二三百间,这个罪还不重吗?&rdo;
&ldo;对啦!&rdo;徐时霖拍起手来,&ldo;这一条就够他受了。&rdo;
葆庚想起当时自己也很卖力地执行这个命令,倘若要认真清查起来,自己也逃不了责任,何况这事还要牵连提督葛勒尔,于是摇摇头说:&ldo;这事是张之洞和葛勒尔共同办的。葛勒尔是个翻脸不认人的魔头。他若知道是你我告发了他,说不定会拿刀子捅了我们!&rdo;
葛勒尔的性格王定安也是知道的,葆庚说得不错,惹恼了他,弄不好半夜被人劈了,还找不到对头。
王定安心里一阵发毛后,也不敢坚持了。
见王定安不开口,葆庚说:&ldo;我们请九帅帮办吧,若九帅出面讲话,一切都没事了。九帅一个小指头,就把张之洞扳倒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