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现在闹了灾,粮食就等同于命,就放到平常时候,族老都不会做出这事,他们李家村的族老可不是那种老迂腐,比起其他几个村的族老来说,最是拎得清和公平,村里人都打心底服他们。而且现在遭了灾,大家伙粮食都不富裕的情况下,让族老去逼着村里数一数二穷的殷峥拿出粮食来给殷大柱俩口,那不是摆明这让殷峥记恨上吗?谁傻冒缺了才去做!回到家吃了午食后,皎皎就和爸爸躺在躺椅上打发下午悠闲的时光。秦棉棉来后殷峥给他也做了个小躺椅,现如今家里已经有三个躺椅了,不过皎皎总爱和爸爸挤一个躺椅,他的躺椅就空了出来,被学着他们往躺椅上躺的呦呦给占据了。躺在爸爸怀里的皎皎伸手戳了戳爸爸硬邦邦的肚子,仰着白嫩的小脸问:“爸爸,皎皎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吗?”软乎乎的嗓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期盼。正想说不是的殷峥低头看见皎皎眼里的期盼,到嘴边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见爸爸不说话,皎皎疑惑地歪头:“爸爸?”日光落在皎皎白嫩的脸上,将皎皎眼里蕴藏着的期待照得明明白白,殷峥缓慢地眨动了下目光,在皎皎的目光中,动作僵硬地点了下头。他点头的那一瞬间,皎皎本就干净的眼眸越发透亮,像是雪山上的日光,像是剔透的琉璃。皎皎手脚并用爬到爸爸胸前,用小手撑在爸爸的肩膀上,凑上自己的小脸眷恋又高兴地蹭着爸爸的脸,小嗓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爸爸!”“嗯。”见他那么高兴,殷峥心里的那点小别扭消散了个干净,他低声应着,抬手轻轻拍着怀里的小小一团。“爸爸!”“嗯。”“爸爸!”“嗯。”“爸爸!”“嗯。”殷峥一声又一声地应着,凶悍的脸色没有一丝不耐,黑沉的眼里溢满深沉的柔和。皎皎一颗小心脏胀得鼓鼓的,他埋头在爸爸怀里疯蹭了会,就将自己蜷成一小团,使劲往爸爸怀里藏。皎皎是爸爸生的,才不是被捡回来的!午后的日光从树间斑驳地落下,浅浅地在皎皎发间晕开,殷峥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一小团,目光瞥见皎皎肉乎乎的脸上透明细小的绒毛。他尝试用手摸了下,一不小心将皎皎肉嘟嘟的脸戳出了一个窝。略微有点僵住的殷峥目光动了动,瞥见皎皎并没有被他弄醒,才移开手指。过了会他又伸手轻戳了一下皎皎另一边脸,才收回手圈住怀里的一小团,将下巴搭在他毛茸茸的头上。一旁看了全程的秦棉棉小大人似地摇了摇头,没想到殷叔叔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凶悍脸,却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他吓人了。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簌簌声,村里的狗偶尔吠上两声,不远处山间的鸟鸣清脆的传来,皎皎的小肚子随着清浅的呼吸声一起一伏。日子平静又充实。花了三天的时间,连河边的地都给细细翻找了一边后,这场全村灭虫卵的活动才消停下来。在这期间殷远志和殷佑才回了村,遭了灾镇上越发不好呆,无奈之下只能回村来。两人回来后撮使殷大柱两口子又来找殷峥闹,但殷峥一直保持着最初的态度没搭理他们,村里那些因李二狗一事对殷峥存有不满的老人见此,没忍住站了出来,一副为殷峥好的模样劝说殷峥。“一家子骨肉亲情,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有分出去就真没感情了,再说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哪有儿女记恨爹娘的。”“你都养了皎皎这么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娃了,怎么能对爹娘这么漠视。”“现在村里遭了灾,身为儿女的有能力就该多照顾照顾父母。”“这不孝的名声要传出去,你以后想要说媳妇就更难了。”这些话被看不过眼的冯大娘开口替殷峥怼了回去:“他大姨婆,我记得你和根茂叔就是因为当初分家的时候,少分了三亩上等田,就咬牙记了婆婆和公爹十多年,平时过节日从不上门,也不走动,怎的这到了殷小子身上你要劝他不要记恨爹娘?”“他二舅娘,你这话就更不对了……”冯大娘的嘴皮子是全村数一数二的,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方,一群人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这几天遭灾了的沉闷气息都少了不少。只是那点子热闹气息在村长带着一同去县里买粮的人回来后散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愈发压抑和沉闷的氛围。县里粮铺里是有粮,只是涨了比平时翻了五倍不止的价钱。村长有做好粮价会涨的心里准备,但是没想到会涨这么多,他带去的钱最多只够买上两个月的粮。想着后面也许还会涨价,村长一咬牙忍着心疼给买了,但是跟着去的大部分村人都没舍得买,实在是太贵了,他们带去的那点钱就算买也买不回家里一个月的口粮。与其咬牙买那点粮,不如再等一等,心里惶惶的他们不安地想着,官府应该不会不管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德徵七年,北方大旱又逢蝗灾,致使百姓颗粒无收,朝廷为赈灾一事吵了小半个月才定下事关赈灾的一系列章程,然而赈灾粮还没出城,一道边关的八百里加急就闯入了京城。“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黄尘滚滚,蹄声如雷,驿兵一路喊着八百里加急飞驰而过,一连将永和街附近府邸纷纷吵醒,各府逐一亮起烛火。宫门洞开,崇德殿内亮如白昼。驿兵下马,疾步奔驰大喊:“契丹,突厥联手犯边………”子时,三品以上的大臣均行色匆匆地从府里出来,脚步匆忙地赶往崇德殿。转眼又是两月,随着储存的粮食吃完,北方的饥荒闹得越来越凶。本就遭了灾,眼下边关战事又起,物资哄抬,转眼粮价就到了老百姓掏光家产也买不起的地步。原本和村长一同去县里却没有买粮的村人们当即懊恼得不行,成天着急上火,转眼嘴上就长了不少燎泡。院子里的皎皎吃烙饼的时候有小点纠结:“爸爸,皎皎可以把饼分一小半给铁蛋吗?他都饿哭了!”“不能。”殷峥往他嘴里塞了口饼,放慢了语速耐心地道:“被别人知道家里有粮食,就会上门来借,借不到就会偷,偷不到就会抢。所以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们不缺粮。”皎皎咬着手里的饼,将懂未懂地点头。殷峥看向一旁的呦呦:“这段时间都不要再带着呦呦出去…算了,你和秦棉棉这段时间都不要出门,就待在我身旁。”人饿狠了会做出多没有人性的事,殷峥曾经亲身体会过,那远远超出一个正常人的想象范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出去,但皎皎还是乖巧地点头:“好,不出去。”殷峥将皎皎手里吃不下的饼子拿过来两口给解决了,就拿过皎皎的小背篓过来给他背着,对上皎皎迷茫的视线,殷峥将他抱起:“不能给饼子,我们可以去挖点野菜根给铁蛋。”“野菜根?”“嗯。”“好吃吗?”皎皎眼里很是好奇。“苦的。”“哦。”雾山脚下挖野菜根的人很多,除了雾山脚下,雾山上也有不少人,只是他们都在中外围挖,再深的就不敢进去了。前几天有人进去,后来就再也没有出来,估摸着让大虫或者熊瞎子给吃了。殷峥和皎皎还有秦棉棉加入挖野菜根的队伍中。皎皎拖着自己的小锄头挖得很起劲,没有工具的秦棉棉就找了根粗点的树枝挖。蝗虫将山上的树叶树皮都啃食得差不多,只有一些零星的野菜和地里的菜根得以幸存,这也是蝗虫过境后能找到的为数不多可以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