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氏有女名曰敏,碧玉年华月中人。
一少女倚在窗前,身着雨过天晴色衫裙,襟边裙摆用粉红鹅黄色绣着含苞欲放的木槿,外罩一件月白底绣浅蓝卷草纹的广袖纱衣,身姿苗条,一派婀娜袅袅。一头青丝绾了个祥云髻,左鬓是几朵翡翠珠花,右鬓簪一只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微风吹过,流苏珠子随风摇动。唇若点樱,眉如墨画,更有一双秋水目。此时她正手执象牙柄点翠彩绘宫扇,颊边浮现两抹淡红,盈盈望着窗外,不知想些什么。让人见了定要赞一声:好一幅美人静思图!
史氏一进贾敏的屋子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在窗前发呆,疾走两步上前拉着贾敏道:“你身子刚好,怎站在窗前吹风呢,着凉了怎么好?”又转身对着伺候的丫鬟斥道:“你们这些丫头都是死人不成,竟这般不仔细,若吹病了姑娘,撵了你们出去。”一众丫鬟自是忙不迭的求饶。贾敏见状不忍,忙道:“母亲别生气,并不是她们的错,是我自己躺了这些天,实在闷了才在窗前看看景的。且我身子已大好了,母亲不必担心。”
史氏闻言,这才放心,又敲打了一番丫头便让人退下。
携了贾敏坐下,史氏叹气道:“我年过三十才有了你,你身子打小就弱了些,自然得加倍的仔细才行。”想起赐婚一事,又道:“原本想着今年选秀,三皇子又到了大婚年纪,才让你及笄了也未定下人家,可是谁想太后竟赐婚了。。。。。。唉!可惜了我儿这番品貌,原是天家皇胄才配得的。虽然你父亲说林海家世清贵,前途可期,可咱们这样的人家,谁真指望考功名呢?功名不过是锦上添花,哪里比得有爵位的荣耀。这林海他父亲虽是个侯爷,也曾得当今青眼,可到底已经不在了,他是无爵位的,现在又不过一个六品小官。实在委屈我儿了!”
贾敏见母亲这番直说,羞恼的低了头,道:“母亲说什么呢,这些话如何说给我听!”史氏道:“这儿只有咱们母女两个,还有什么话说不得?”
贾敏见母亲这么说也就把自己女儿家的羞涩先放下了,原她们母女就是最亲密的。贾敏想想先前听父亲所说的林海其人,对史氏道:“母亲不必如此,依着女儿的心思,进了皇家可未必是什么好事,一入宫门深似海,骨肉至亲也难得再见。便是将来皇子出宫建府,想那王爷除正妃外还有二侧妃、四庶妃,更有不限数的姬妾,想也知道多是勾心斗角难得安宁的。女儿原也不想做什么皇子妃,不过是想着父母之命,女儿理应听从。听父亲说林家是书香门第,家世清贵,虽已无爵位,却是百年大族,哪里就委屈着我了。再者,听说林家是个门风严正,讲究礼法规矩的,女儿是国公之女又是太后赐婚的嫡妻正室,林家断断不会委屈了女儿,母亲只管放心就是。太后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母亲这话可不要再说了,若传进别人耳里说咱们对太后心怀不满可怎么好!”
其实,贾敏方才还想到了林海本人的品貌,想到了父亲说的“堪为良配”,她心中是有着欢喜的,只是这些话却不好对母亲说出口。便是再与母亲亲近,这等女儿家的心思也是羞于开口的。
史氏听了贾敏的话不禁疼惜地抚着贾敏的脸,道:“还是我儿懂事,叫我怎能不疼你!好在林家家底丰厚,林海又是家中独子,林家的家业日后都是你们的,不会叫我儿吃苦。”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外面贾敏身边的大丫鬟夕月笑嘻嘻地进来道:“太太,姑娘,弯月来给姑娘磕头谢恩了。”
弯月,正是贾敏身边八个大丫鬟中的一个。原本贾家的规矩是每位姑娘身边大丫鬟四个,小丫头四个,贾敏的三个庶出姐姐正是此例,但贾敏又与他人不同。史氏极疼贾敏,唯恐贾敏身边得力丫鬟少了,伺候着不得贾敏的心,更恐贾敏有不舒心的地方,便直接依照自己八个大丫鬟的分例给贾敏也配了八个大丫鬟。
贾敏听了,笑道:“叫她进来吧。”转首见史氏疑惑的样子,贾敏笑着解释道:“今儿是弯月的生辰,我想着她从小就在我身边,一直也伺候得尽心,今日便放她一天的假,让她和她那些小姐妹们聚聚去。”
史氏听了却有些不赞同,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身边伺候的人还跟主子讲究什么生辰不生辰的!”刚才说完,就见弯月进来了,史氏闭口不言。
弯月原就是个眉眼可爱的圆脸女孩儿,今日一身粉红底绣五彩花卉对襟上襦配石榴红下裙,发间戴几朵粉红珠子攒的头花,簪一对粗扁赤金牡丹花样簪子,更添几分喜气。只是史氏的眼光在扫过弯月发间时不禁顿了几瞬。
一时间,弯月磕头谢恩完毕,史氏笑道:“这些年你伺候姑娘也算尽心,今儿既是你生辰,我也该赏你,赖嬷嬷,一会儿给她二匹尺头,一对虾须绞丝金镯。”赖嬷嬷领命而去备礼不提。
待弯月退下后,史氏问道:“我方才见她头上的赤金簪子很是眼熟,莫不是去年你生辰时你二嫂子送你的那副赤金牡丹花样头面中的两支?”
贾敏不在意道:“正是。”史氏听了不赞同道:“到底是你二嫂子送的,若是不喜欢,搁着不戴便是,你怎么把那个赏赐给一个丫鬟了呢?叫你二嫂见了岂不心里不舒服。”
贾敏却不以为意道:“她既送我了便由我处置,她有什么好在意的?那副头面我不喜欢,搁着不戴也是白费了,还不如直接赏人呢。而且,在母亲面前我说句实话。不是我太挑剔,二嫂子送的那副头面也太俗气了,又是赤金又是牡丹的,样子还粗笨得很!说得好听些是有分量,说得难听点就是穷显摆,我可戴不出去!倒是赏了丫鬟们好,她们拿了去也能换些银钱。”
史氏听了贾敏这番话,轻斥道:“你这孩子,越发纵得你没规矩了,倒编排起你嫂子来了”
贾敏听了史氏斥语却并不着急,而是拉了史氏衣袖,娇嗔道:“我不过是在母亲面前说了句心里话,母亲怎么还为了二嫂子说我了?母亲只顾着疼二嫂子,不疼女儿了,女儿可不依!”
史氏哪里能真为一个王氏就生女儿的气呢,不过口头说说而已。这会儿听了女儿娇语,史氏早就将什么赤金簪子抛在脑后了,只安抚着贾敏的小性子。贾敏见史氏根本不曾生气,便直接道:“要我说,二嫂子这个人本就是个俗人,端看她身边那四个丫鬟的名儿就知道了,净是些什么富啊贵啊、荣啊华啊的。也把心思表现得太明显了些!还是个大家闺秀呢!偏我这二哥又是个好读书、喜风雅的,看着总也不配!”
屋里的贾敏还在向母亲诉说自己的心里话,史氏也专心听着女儿说话,母女二人都不曾注意窗户外廊下已立着一个身影许久,更巧的是院子里的丫头们或与弯月出去玩耍了,或在屋子里躲凉快,竟无人发觉有人进了院子,还在窗下偷听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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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很快挑出了日子,婚期定在来年三月初六,虽还有半年多,但林苏氏也得现在就开始准备了,古代讲究一点的人家成亲都很麻烦。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样少不得,何况这是林家独子大喜,又是皇家赐婚。细算下来半年的时间不过刚够,哪像现代那么方便啊,民政局证一领,再请两天酒席就好了。
林苏氏让人把府中朝晖堂收拾了出来做新房。虽林如海现今平日起居都在清德堂,但清德堂在前院,若贾敏进门了总不好也住在清德堂。现今林如海是一家之主,虽还有长辈在,但林苏氏自己住了凌霜院,现在安排他们住在后院正堂朝晖堂正是合适的。
林苏氏又想着既然林贾两家就要成亲家了,林家作为男方,理应先登门拜访,商讨婚事,以示对女方的尊重。如此,林苏氏就使人往贾家下了拜帖,携子择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