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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翠袖冷笑说:&ldo;我们做倌人的,吃这口堂子饭,若不要客人摆酒叫局,我们岂不要吃西北风去?我因不会教人,这才说句话就被揪错儿,若是黄莺莺在这里,别说教唆了,就是指着你庞老爷的脸强讨强要,你只怕也听做是&lso;莺声燕语&rso;罢了。&rdo;

一句话说得屋里人都笑起来,庞天德撑不住,一口茶喷出,指着翠袖笑道:&ldo;你这张嘴呀,真是伶俐,黄莺莺才不是你的对手。&rdo;

他两个这里斗口,桃枝儿起先还只愣愣地听着,直到翠袖暗地里将她一推,才猛醒过来,不待说已经先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问舒容:&ldo;可要吃酒?&rdo;

舒容还不明白,只说:&ldo;我不吃酒的,就吃杯茶好了。&rdo;

桃枝儿忙摆手说:&ldo;不是的呀,不是说这个吃酒,我是说崔老爷前儿在这里请你吃酒,你可要还一席呀?&rdo;

舒容这才听明白了,心下倒也乐意,当即便叫庞天德代为写帖子张罗客人。庞天德却怕舒培怪他带坏舒容,不愿耽干系,因推脱说:&ldo;这件事,须得你哥哥出面才妥当,要摆酒,也总得你哥哥在吧?既然你哥哥要来,自然请的都该是他的生意朋友,怎好由我写帖子请人?你还是回去同舒大哥商量商量才好。&rdo;

舒容听了,站起身便说要走,这就回去讨哥哥主意去。还是翠袖笑着拉住,说:&ldo;要吃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你家舒大爷听了,还以为是我们姐妹挤兑你呢。那可好,真叫庞老爷说着了,教唆!大家好朋友,常来走动照应我们,也是一样的。&rdo;又推桃枝儿。

桃枝儿慌慌地说:&ldo;别急,常来走动,照应我们。&rdo;死拉着舒容袖子不放。

于是舒容复又坐下吃茶,正在意洽心和之际,忽听得走廊里有小丫头跑来跑去地说:&ldo;妈妈新买的讨人来了。&rdo;

翠袖诧异,打起帘子叫住一个丫头问:&ldo;人在哪里?是谁送来的?&rdo;

小丫头在帘外答着:&ldo;送到后院儿了,是瘸子老六送来的。&rdo;说完又早咚咚地跑远了。

翠袖益发诧异:&ldo;妈妈前几日才说要买个绝色的讨人进来,这样快就找到了?倒要看看是不是一位绝色。&rdo;匆匆走出去。

庞天德也觉好奇,遂也跟出去看热闹。那些侍烟提水的小丫头们都正是好事的年龄,哪有不好奇的,无奈舒容只是坐着不动,便也只好忍着,扭颈踮脚地,百般做态。

桃枝儿便问舒容:&ldo;你可也要去看看?&rdo;

舒容摇头说道:&ldo;我是看你来的,又看别人做什么?&rdo;

桃枝儿羞红了脸,低下头笑道:&ldo;你这人倒和别的客人不一样。&rdo;

舒容便问:&ldo;怎么不一样?&rdo;桃枝儿扭着身子不肯说,舒容越发要知道,挨近了她问:&ldo;究竟怎么个不一样呢?&rdo;

桃枝儿便仰着头想了一想,说:&ldo;你比别的人真,说话态度都真,你说的话,都带着真心。&rdo;

舒容不禁感动起来,他虽然对桃枝儿有好感,原也只是年轻人的多情好奇,然而桃枝儿既然这样说了,他倒要用心揣摩两句真话出来给她听听。便做出深思的样子来,仿佛待言不言的,踌躇了一回才说:&ldo;以小姐这般人才,这般口才,若是再多识几个字,读几本书,那是要让天下男人都惊动的。若不肯读书,不但荒废了天资聪明,且也……&rdo;

桃枝儿追着问:&ldo;且也什么?&rdo;

舒容咳嗽一声,振作起来说:&ldo;这就好比花虽美,却没有香气,毕竟少点什么。&rdo;

桃枝儿嗔道:&ldo;你说我是塑胶花?&rdo;

舒容搓着手:&ldo;这可……呵呵,得罪了。&rdo;他口里说着得罪,脸上却是很得意的样子,似乎颇高兴有机会将桃枝儿小小地得罪一下,惹得她小小地嗔怒一下,这样的小儿女斗口角似的对答,似乎给了他无限的趣味。

适时翠袖看了热闹回来,咂舌说:&ldo;天神祖宗,果然是个百里挑一的,亏瘸子老六从哪里淘来,妈妈乐得嘴都合不拢呢。这可好了,我也算有了接班儿的了。&rdo;桃枝儿诧异:&ldo;凭她怎么出色,还能越过姐姐的头去?我便不信。&rdo;

庞天德也说:&ldo;不知道十四娘要留她几天才肯出来见客,她若挂牌,我是第一个要叫她的局的。&rdo;

翠袖道:&ldo;依妈妈的意思,只怕怎么也要在报馆里发个消息,遍请一请这些贵客高官,把这花榜新题的文章做足了,才肯叫她正式挂牌待客呢。&rdo;

舒容又好奇起来,因向庞天德问道:&ldo;这花榜新题,还有些什么文章不成?&rdo;

天德笑道:&ldo;你以为呢。像醉花荫这样的堂子,规矩大,排场也大,无论是新姑娘开局,还是清倌人开苞,都是天大的喜事儿,规矩比寻常人家嫁闺女还讲究呢。&rdo;遂将有关花国新闻细细地向舒容数说,舒容听得手舞足蹈,大觉兴趣。

正自议论,忽听楼下小子高喊着&ldo;翠袖姑娘出局&rdo;,接着送上局票来,却是有广东客人请去打牌,翠袖回自己房中梳洗了,换过大衣裳,临走前却又踅回向庞天德舒容告辞,又向桃枝儿耳边叮嘱几句。桃枝儿心领神会,点头儿答应。翠袖这才从容离去。

舒容和庞天德又坐一坐,也便散了。是夜舒容回家,便向哥哥商议摆酒吃席一事,又忍不住得意,将桃枝儿待他种种添油加醋地描述出来,&ldo;她是这样地扭着身子,这样地仰着脸,还把脚跺了一下,好像没有跺,记不真了,她说:你说我是塑胶花?嘿,那个娇俏的嘞,分明是撒娇。&rdo;

舒培听得两耳起油,不耐烦地塞他:&ldo;做倌人要是没这三言两语,他就做倌人了?&rdo;又道,&ldo;你因初入这花丛里,只管出风头摆花酒做恩客,你可知道桃枝儿是个清倌人?&rdo;

舒容道:&ldo;庞天德已经把规矩对我说了,我知道哥哥的意思,是怕我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我也并不是急色的人,给桃枝儿摆花酒,也不真是为了做姑娘。只是前夜无故吃了崔子云的酒席,想着总要还他一席才是,且也要和几个新交的朋友多做盘桓,权藉此事做个由头罢了。&rdo;

舒培听了,不禁笑起来:&ldo;你才出去几天,就学会这些花样回来?什么藉由头,是你自己安心要摆阔气出风头讨姑娘喜欢罢了。&rdo;但终不好太扫了兄弟的兴,也只得答应了,不过细细叮嘱说:&ldo;这样的事,可一不可再,你摆一台花酒是无妨的,以后吃酒叫局也无妨,但是真要认真&lso;做&rso;起姑娘来,那却不是我们家的能耐了。桃枝儿是清倌人,只陪酒不陪夜的,你若一心迷恋起她来,摆花酒,做恩客,不花费几千两银子是不要想的。我劝你尽早看破这一点,只偶尔逢场作戏也就罢了。&rdo;

舒容喏喏答应,心里到底不信。

舒培还待再说,忽见妻子田氏拿着张纸慌慌张张地走进来说:&ldo;这可怎么好?烟湖那丫头竟跑了。&rdo;

舒培大惊,忙接过纸条来,只见自己寻常练字的宣纸上写着一笔极娟秀的蝇头小楷,写道:&ldo;将军先生夫人台鉴:贱婢夏烟湖,命薄运浅,半生零落,家逢变故,忽失怙恃,沧海一粟,如飘萍无根,风筝断线,受尽流离之苦,每被风霜所欺,恨不能追随父母于泉下矣。只因久慕将军云天高义,常恨无可为报,惟愿入府为奴,侍奉栉沐,略报恩情于万一。奈何天不我与,人各有志,故今日不辞而别,有负夫人厚爱,万死莫辞。叩头泣血,惟愿将军与夫人大福大寿,烟湖不才,如有来生,愿为牛马,报效阁下。顿首再拜。&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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