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寄孤拔腿就要往外走,又想到什么,一回头李叔冲他摆摆手:“放心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准备。”
“麻烦您了。”董寄孤闻言再不犹豫,匆匆上了外头弟子骑来的马,手上鞭子一扬,转眼就只剩下了一阵滚滚扬尘。
等他到了霍思远小楼外时,霍芷与罗绮果然都已经在了。
霍思远屋里好像第一次围站了这么多人,堡里凡是有些资历的大夫都聚在门外,岑源也在屋里。下人们进进出出都是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了什么。
董寄孤进去的时候,霍思远已经醒了,半靠在霍芷怀里,他看上去虚弱得很,连转动一下眼珠子看上去都十分吃力似的,但见了他进来,还是勉力与他笑了笑。
霍芷眼睛有点发红,罗绮脸上更是泪痕未干。
他在床榻旁坐下以后,霍思远曲了下手指,董寄孤伸手握了上去。
“姐姐说,你今日去祠堂入谱牒了?”他低声问道。见董寄孤点头,便有些高兴似的咧嘴笑了笑,“好,这下你我就是真兄弟了。”
他这话说完,董寄孤只觉得一阵浓重的酸楚冲上了鼻子,面具下的眼睛眨了眨,半晌才怔怔道:“是。”
“我小你两个月,该叫你哥哥。”霍思远轻笑着问,“你认我吗?”
董寄孤勉力才依样笑了笑:“我自小在心里就将你当作弟弟。”
“当真吗?”
“当真。”
霍芷闭了闭眼睛,好像这样才能将眼泪忍下去似的,扭过头不想再听。霍思远却笑起来,他微微抬起头望着榻前的人,低声说:“你过来些,我还有话说。”
董寄孤顺着他往前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了一些。霍思远撑着一口气,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嘴唇翕动,董寄孤忽然用力握住了他的手,那力道太大,以至于指节都有些发白,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霍思远的双手冰凉,仿佛已经麻木了似的,也不喊痛,只那样定定地望着他,半晌才放软了目光。
“对不起……”他轻声道,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那天下午之后,霍思远清醒了不多长一段时间,又重新陷入了昏迷,此后便一直在昏昏沉沉的状态里,时醒时睡。
霍芷几乎每日守着他,中间霍英也来过几次,他自那次伤后,苍老了十岁,坐在霍思远床前,当真有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楚,叫人不忍猝视。他从一个霍家小小的马夫,到执掌整个霍家堡,好像什么都有了。但如今,妻儿早逝,儿女离心,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住。
罗绮跪在佛堂诵经,她已有两日没有闭过眼了。手上的佛珠盘了几匝早已数不清,但若是不继续念下去,好像此生就无以为继。
黄昏时候下了一场秋雨,在旁伺候的下人挑着灯芯给烛台换了灯油。烛火明明暗暗晃得人一阵眼晕。她扶着案台从蒲团上站起来的时候,腕间的珠串的绳子忽然间崩断了开来,一百零八颗檀木的珠子“哗啦”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