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懒的狮子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觑了他一眼,嘴角忽然扬起不屑的笑容:“你大概忘记了,朗博路256号是我名下的房产。与私闯民宅相比,非法占用他人房舍……是不是更值得被拘留呢。”许言清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是他思考时的惯常动作。他想起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房东太太,以及她对房租完全不在意的态度,看来全是受到眼前人的指示。也对,像他这样知道他秘密的危险人物,江叙总得要把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才会安心。许言清哼笑了声,似浑不在意:“那这些日子在江先生的屋子里多有打扰了,房子不错,我甚是满意,可能还需要继续叨扰下去了,还请江先生别放在心上。”占了人家的房产,还要光明正大地继续霸占着。这脸皮厚度……李泽自叹弗如。但凡他能学到个皮毛,就不至于混了四五年还是个刑警警司,怎么也得是个厅局长之类的了吧。李泽看向江总,发现人江总不愧是金融界大鳄,脾气心性还真不是一般的开阔,这种程度的阴阳怪气和恬不知耻根本让人家懒得抬眼。李泽:“江叙,要不同学一场,两方都各退一步,都别计较了?”江叙倒不是懒得抬眼,只是刚刚垂眸看了眼腕表,他没有那么空闲时间坐在这儿来跟许言清扯皮,速战速决趁早结束是他想要的结果。其余的,懒得计较。他站起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黑色大衣外套挂在手臂上,侧头看向李泽:“以后要是不做刑警了,可以试试调解员,你应该能胜任。”好家伙,这是夸他还是损他呢!李泽嘴角的表情变形,挥手驱赶:“真啰嗦,赶紧走,赶紧走,少在这里碍老子眼。”江叙走到办公室门口,将要推门时,听到许言清忽然说:“当时你也在游艇上,有没有鲨鱼,你自己不知道吗?一滴血能引来数百公里外的鲨鱼,还讲不讲基本法了。那个女人是傻兮兮的笨蛋,你又不是。”许言清侧颜线条冷硬,颧骨高耸眼窝深明,不笑的时候还真有几分别样的认真和冷肃。“总而言之,她……会回来的。”江叙眉头稍敛,沉声说了一句:“多谢。”随即,微微顿住的手按下警司办公室的门把手,推门而出。隔着半掩的玻璃窗,许言清依稀见到那人的身影在下着小雨的夜色里,慢慢消失。他扯了扯嘴角,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陈年伤口,似乎想起了多年前那背脊单薄的少女,决绝地义无反顾地跳下了船舷,白裙身影像是一道闪电以不可抵挡的姿势撕裂了他的世界。他自嘲般笑了声。“果然,爱……总会流向根本不缺爱的人。”李泽一愣,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你们刚刚啥意思,我咋一句没听懂呢,怎么跟我还打起哑谜来了,你刚刚说什么流向啊,我都没听清楚……”许言清整理了下衣襟,手惯性地摸了摸下巴,一下触碰到了伤口,嘶了声。忍不住阴阳怪气。“……你到达我家的时间还真是晚,本来我也不用挨江叙这一拳的。身为警察,接到警情快速到达报警人家中应该是基本素养,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南市交通模式分析图给你发过去。”李泽:“谢谢……并不需要呢。”呵呵呵呵,还是熟悉的许毒舌。刚刚伤春悲秋失恋男人什么的,果然是他眼瞎。“果然,相比于警察,你还是更适合……”许言清语气微微一顿,“调解员。”李泽:“……”操!……紧闭着的眼底一片漆黑。脸颊下感受到了枕头,柔软芳香的床单的触感。她跳进海里有多久了?有一直沉下去的感觉,多久了不太清楚,海水好像不太冷,是因为夏天的缘故么?舒适的感觉,颜韫感觉刚刚好。耳边能听到沙沙的雨声,很小,敲打在了窗户上的声音也依稀可闻。海边下雨了么?那鲨鱼还会出现吗?等等……右手指尖抓住床单。——床单?颜韫惊慌地睁开眼睛。伴随着强烈的失重坠落感,一瞬间,她的身体僵住了。“这里是……哪里?”她的声音带着长久未开口的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过一样。大到离谱的卧室,侧面是巨大地几乎占据整面墙的落地窗,窗户是黑漆漆的夜色,床头点着一盏昏黄色的香薰灯。大概是躺着的缘故,仰头看着天花板,沉重的压迫感袭来。大脑短暂停滞了几秒,像是生锈的机器重新开始转动,每次思考都伴随着咔哒咔哒的滞涩,脑袋昏沉得胀痛。“我,回来了吗?”回到自己的时空里了,可……她现在又是在哪儿呢?——她睡在双人床的右侧,左边的枕头甚至还带着轻微的凹陷,是有人睡过的痕迹。颜韫惶恐地起身。她放低视线,看到自己穿着丝绸质地的柔软睡袍……而睡袍之下……触感很直接。她没穿内衣。——还是上下都没有穿。暧昧的灯光伴着暖人的香薰气味。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阵脸热,局促地甚至连床都不敢下。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偷偷打量着周遭。性冷淡的装修风格,黑白灰极简风。看窗外的树木,应该是二楼,看起来是个没什么人烟的别墅区,窗外下着雨,静谧地仿佛整个别墅除了自己再没第二个人的呼吸声了。不对,除了雨声,似乎还有水声。颜韫转头看向声源处,隔着白墙和磨砂玻璃,似乎有人在浴室里洗澡。那人是谁,是别墅的主人,他的身份不言而喻。凌晨三点。细密的水流顺着花洒倾下,错乱地打在江叙紧实的腰腹上。他关闭身前花洒的开关,抬手拭去下颌的水珠,单手撑在白瓷墙壁上,目光一片暗沉。他没办法平静下来。又一滴水珠落下,恰好落在他的睫毛上,一下子模糊了视线。在这短瞬的朦胧之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她跳海的场景,他明明没有见过那个画面,脑海中却像放电影一般一遍又一遍几乎自虐似的轮回播放着他想象的那个模样。她一定很害怕,明明那么害怕却像是献祭一般跳了下去。头一次,江叙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定,他突然不明白自己让颜韫回来的意义是什么了,她无忧无虑不必承担任何风险地活在另一个世界又有什么不可以吗?是他太自私了,自私地想要颜韫的一切,有两人过去回忆的她和没有记忆的她,对他来说不都是颜韫吗?他本不必较真的。可他偏偏带着最自私的基因。江叙随手裹了件浴巾围在腰上,拉开了浴室的门。而在门拉开的前一秒,颜韫动作迅速地钻进了被窝里,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这个瞬间她突然有些紧张,只能继续假装还没醒。裹着浴巾的半裸男人和没穿内衣的她。想想都觉得这个场景,不太适合久别重逢互诉衷肠。过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别的动静,她才敢偷偷撩起眼帘看向那个胸膛挺阔的男人。他已经换上了睡袍,正支着额头坐在落地窗前的办公桌旁饮酒,修长的手指捏着高脚杯的下沿,一口饮尽杯中殷红色的酒液,神色不明。江叙。少见的颓唐。颜韫很少见到他这副模样,从年少时的高傲少年到游刃有余沉稳儒雅的公司总裁,他的眼角眉梢从来没有过自暴自弃似的疲惫。他是那种哪怕陷入了绝境,都能游刃有余翻云覆雨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颜韫的心口有些酸涩,心脏像是被细细密密的丝线捆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