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多少有点,这也难怪。想想看,在古代,少男少女都是通过生米煮成熟饭这一招才争取到幸福的。&rdo;
&ldo;我不觉得这事能解决什么问题。&rdo;
&ldo;当然,相反,它倒是一直在增加问题。&rdo;
她沉默了,垂下头,过了半响,若有所思地说:&ldo;她是个有夫之妇。&rdo;
&ldo;噢,这可真是个祸害。&rdo;
她抬起头,眼睛黑白分明:&ldo;你说她在骗我吗?&rdo;
我边喝啤酒边思考,然后说:&ldo;说不准。&rdo;
她半信半疑,点点头,说:&ldo;不过她不会为了我离婚的。&rdo;
&ldo;对啊,也没有一个男人会真为了我去离婚。&rdo;我和她碰了碰啤酒罐:&ldo;我们还真象,为了相似干杯吧。&rdo;
她笑笑,往喉咙里又灌了一大口酒,说:&ldo;你为什么喜欢男人呢?&rdo;
&ldo;那你为什么喜欢女人?&rdo;
&ldo;因为男人很脏啊,闻起来味道也不好,又多毛,还很可能有口气啊,脚气啊之类的。&rdo;
&ldo;可女人几乎都有一大堆麻烦,跟一个和自己麻烦不相上下的人睡觉,啧啧,想起来就头大如斗。&rdo;
四
我付了的士钱,刚打开车门下车,阿奇就一把拉住我,拽着一样对面桥下跑去。桥上的车辆继续纹丝不动,无论身价多少,性能如何,此刻一律象落地生根似的长在水泥桥面上。我们跑得很快,对我这种不擅长任何体育运动人来说,这已经将近我的极限――很快我就清晰地听见心脏在胸腔中激烈跳动的声音,呼吸的急促和压迫感也随之而来。记忆里类似这样的奔跑,只有上中学考那种要命的长跑。时至今日,那种让嗓子龟裂,窒息一样的大脑空白感还不时从恶梦中袭击而来。中学一毕业我就发誓再也不跑那样的步,除非发疯,再也不做这种难受得快要死掉的事情。现在虽然让阿奇拉着,可我还是非常不喜欢。我想挣脱她,怎奈她就像手里有吸盘一样牢牢抓紧我。跑了大概有几分钟,我已经累得不行,终于跑来到桥下。
我弯腰把手支在大腿上,喘了好一会,才感觉呼吸顺畅回来。这时,我看到脚上白色森田球鞋溅满泥浆,牛仔裤裤脚一圈基本上泥痕点点。阿奇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她指了指我身体左侧。我这才发现左边离我们不到十米的地方一辆载泥的卡车倾斜倒地,黄色的泥巴和着雨水,把地面弄得及其泥泞不堪。卡车便挤满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想必这才是造成塞车的主要原因。除此以外,还看到交警的车子和120的急救车停在旁边。
&ldo;嗳,别凑这种热闹了吧。&rdo;我说。
她没有回答,只是拉起我朝人群中挤去。她的手虽然冰冷,却及其有力,有下定决心的狠劲。我想说别去了,可在她这股狠劲下,不知不觉把话咽进了肚子里。大概她身上传出的坚定的信息也折she到其他人身上,我们没费多大力气就挤到人群前端。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一场车祸,心情乱糟糟的,很难在那一刹那总结出什么具体的感觉。我们踩着的湿泥仿佛不仅黏在鞋底,还在心里厚厚地涂了一层。地面上没有所谓的血迹,120救护车看来也陷入一种闲着没事可做的尴尬中,只有一大滩湿答答软绵绵的泥浆纠结在那里。两名头戴头盔,身穿警察服装的人正在盘问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想来便是货车司机。周围的人在耳朵旁乱糟糟地议论什么,我们没有听清。一切都陷入一种合理的,挥之不去的乱糟糟当中。
我开始感到很困,彻夜不眠后的倦怠终于袭来。我打定主意,倘若阿奇愿意在这里凑热闹那就让她呆着好了,至于我,则必须要回到我乱糟糟的床上,享受一种被人当头一棒那样的睡眠。我打了呵欠,精神恍惚,周围的声音嗡嗡不绝,却无法翻译成哪怕一句有确切意义的话来。就在这时,我忽然觉得人群中发起一场骚动,原本窃窃私语的人们开始提高音量,并开始往前挤。我莫名其妙地被人们推到黄土堆前,差点让后面的人推了个踉跄。这一下让我又有所清醒。我看到原来有几个人持着铁铲正在铲土,人群的冲动加速了他们挥动铁铲的速度。肮脏的黄土堆象被人剖腹那样敞开,露出底下一个下水道井坑模样的原状。在那井坑边,我分明看到一双手,一双沾满黄泥,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形的手。
&ldo;看到了看到了。&rdo;有人开始高声嚷嚷。人群一片哗然,再次往前冲挤。警察发火了,冲过来拦住试图往前的人们,&ldo;靠后靠后,谁不靠后当谁妨碍警察办案。&rdo;
又有一辆警车呼啸而来,又来了一辆其他什么车。这时候,被黄土埋在下水道坑的人被麻绳架着拖出来。这是个男人,身体异常沉重,象卸货一样从麻绳上卸下来后,就象一堆散落的货物一样正面摊在马路上。泥土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了一道,他的嘴半张着,里面应该也塞满了这种用来填充的黄色泥巴。
有穿白大褂的几个人冲了上去把他围起来,他们围了一会,散开去,又换了另外几个穿制服带白手套的人围上去。有人给他拍了照,闪光灯充电的嘎吱声分外刺耳。最后,有人用白布单把他半张嘴巴的脸和糊满泥巴的身体盖起来,抬上了一辆车。
我的脑袋晕晕沉沉,仿佛一直没从缺氧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一直有人在我耳边议论纷纷,我听了半天,才勉强组织了一些状况。大概,这个男人在清晨骑摩托车兜客的时候和卡车相撞,他当机立断从车上跳下,却非常不走运地掉到旁边下水道井里。这个井平时都有井盖,偏偏在此之前的几天被贼偷了。井不深,可就在他掉进去的一霎那,货车失控翻倒,满车的黄土稳稳当当从天而降,把他埋在井中。
这个人,在清晨马路上,被活埋了。
那天我们再无心情吃饭,匆匆过了马路对面打了另外一辆计程车回家。下了车,经过临街的早晨店时,象忽然感应一样走了进去。我们各自要了自己的早晨:我的是杭州小笼包和豆浆,阿奇则是一杯咖啡。坐下来后,她点了一根烟,象重插被暴风雨冲垮的秧苗一样毫无表情地塞到两唇之间。在那天早上,以早晨店为范围的那个空间里,一切都很不对劲,象大小两个齿轮忽然错了眼,卡在那里,无法严丝合fèng地继续运行下去。油煎果子的油烟浮尸一样漂在我们头顶,桌子上蔫呼呼地留下干透血迹一样的抹布擦痕。俄而,东西送了上来:包子咬在嘴里有隔夜的味道,豆浆不知怎的,往里面拌了四五调羹白糖,尝起来却一点甜味也没有。我从柜台拿了糖罐,顺手搁在桌面上忘了放回去。不一会,左手三点钟位置桌的一个家庭妇女操着特有的粗大嗓门说:&ldo;糖没,去到哪啦,这些人真是的,用了就不知道放回去。&rdo;话音刚落,我还没反应说的是我,却看到阿奇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拿起糖罐晃悠悠地走到她跟前,慢慢地,将满满一罐白糖系数倒到她的桌子上。然后,她用捻着香烟的手指着她说:&ldo;想用糖?用啊,你用啊,他妈的用死你。&rdo;那女人愣了一下,马上调整好骂街用的音量,站起来插起腰开始骂骂咧咧。她骂的什么我根本不关心,阿奇把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她脸色铁青,并伴随着一阵阵轻微的痉挛,仿佛有看不见的野兽在她脸皮底下爬来爬去――这种我从没见过的狰狞把我吓了一跳,我预感到事情要糟糕。果不其然,我听见她的声音,在那个主妇又高又尖的嗓门中,仍然如同冰镐敲破山岩一样又狠又冷:&ldo;你再说,你再说,我让你他妈再说。&rdo;她把烟往地上一扔,从桌上抄起糖罐一把朝她摔去。幸亏她用力过猛失了准头,金属罐没砸到人,砸到她身后的墙上。金属落地的尖利声让周围顿时一片寂静,周围的客人都看着她们。那个女人一时有点发懵――和这个城市的女人一样,她显然只习惯骂街,并不熟悉打架。这时阿奇发疯一样朝她扑过去,同一时间我也扑过去,本能地用肩膀挡住了她。她全身颤抖,眼神凶狠,力气大得出奇。我一个人招架不住,幸好服务员赶来帮忙。我们一人一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按在座位上。这个过程中,阿奇还不忘朝那个女人挥拳踢腿――她好半天才明白此地不宜久留,骂了句&ldo;疯子&rdo;后,赶紧拿起自己的包走出店。这时,店主走过来请我们立即离开,否则就要打电话报警。我只好跟他道了歉,陪了白糖的钱,半拉半拖把阿奇拽出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