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春天,他开枪打死哥莱特&iddot;雅格伯&iddot;霍伯后不久,他去夏洛观光。
这是一个暖暖的4月天的下午,他在柏油马路上走着,在去血湖的路上。刚刚长出的嫩草还是黄绿色,沿着下坡长到湖边。清澈的湖水已经浸没了草坡,小草往下长,往下长,仿佛铺满了湖底。
格雷厄姆知道在1862年4月那里发生过什么。
他坐到草地上。隔着长裤能感觉到草地的潮气。
一辆旅游车从他前面开过。车过之后,他看见路上有东西在动。原来是车轮把一只小蛇的背轧折了。它在柏油马路上扭曲着形成无数的数字&ldo;8&rdo;,有时是它黑色的背,有时是它白色的腹部。
有关夏洛的沉重的回忆让他浑身发冷,尽管他还在温和的4月的阳光下微微出汗。
他站起身走出草地,屁股后面留下湿湿的印记。他有些头晕。蛇的头尾缩成了一团。他站在它旁边,拾起它的已经发干的尾尖。用一个很帅的动作啪的让它断成了两截,仿佛他手中拿的是条皮鞭。
蛇的脑浆溅到了池塘里。一条鳊鱼游了过去。
他觉得夏洛有鬼魂出没,觉得它美丽的风景变得邪恶而凶残,像当年战场上飞扬的战旗。
现在,在夜晚的梦境和记忆之间,他明白了,夏洛并不邪恶;而是漠不关心。风光秀丽的夏洛是可以见证任何事物的。她无可匹敌的美丽正突出了大自然的中立,那绿色的机器。夏洛的可爱正反衬出而且嘲笑着我们的苦难。
格雷厄姆苏醒过来,注视着没有思想的钟。可他无法停止他的思绪:
在绿色的机器中没有仁慈;是我们臆造了仁慈,把它创造在机器的零件里,而这些零件已经超出了我们通过自然进化的爬行动物的大脑所能容纳的范围。
正如世上本没有谋杀,是我们创造了谋杀,而它只在我们中间才有意义。
格雷厄姆很清楚自己具备所有进行谋杀的要素;也许也包括仁慈的要素。
他了解谋杀的过程,了解得超常地透彻,透彻得让人不舒服。在我们人类的身体中,在生活在文明社会的人们的头脑中,有形形色色的邪念以及我们对这些邪念的天生的认知。格雷厄姆想知道,我们竭力控制的这些邪念以及这些认知是否像被躯体抵御在外的没有活动能力的病毒一样作用于我们周围。
他想知道那些不可告人的欲望是否像病毒一样造就了它们的疫苗和抗体。
是的,他一直以来对夏洛的想法是错的。夏洛没有鬼神出没‐‐是人们自己在装神弄鬼。
夏洛其实毫不在意。
而我用心地去感知智慧,也去感知疯狂与邪恶;
我知道那些同样是精神的苦闷。
‐‐传道书
一个生命攸关的采访的前言
我想告诉大家我第一次遇到汉尼拔&iddot;莱克特的经历。
那是在1979年的秋天,我因为家人生病而回到密西西比三角洲的家中并在那里待了十八个月。在那里我继续写《红龙》。与我同住里奇村的邻居好心地让我借宿在他的一间放猎枪的装备库里。那房子在一片棉花地中央,我就在那里写作,经常到深夜。
写小说就要从你看到的事情开始,然后加上之前和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在这里,密西西比的里奇村,在极其有限的条件下,我可以看到联邦调查员威尔&iddot;格雷厄姆在遇害者的家中‐‐在所有人被谋杀了的房间里‐‐看遇害者的家庭自制影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凶犯是谁,或者之后会是什么结果。我与威尔一起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走遍了受害者的屋子和作案现场,我看到的比他能看到的不多也不少。
有时候我会在屋里留着灯,走到旷野中去散步。当我远远地从田地中回头望房子的时候,它看上去仿佛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小舟,而我则被汪洋所淹没。
我很快地同一群半野生的狗认识了。它们在旷野中自由地游荡,而且集体行动。它们中有一些与农场的家庭混得半熟,但是大部分时间它们都只能自己猎食养活自己。在寒冷的冬天,土地都冻得硬邦邦的,它们很难觅到食。我就买狗粮喂它们。很快它们的食量就长到了每星期五十磅狗粮。我走到哪里它们都跟到哪里,一大帮成群结队的‐‐有高大的,也有矮小的,有相对比较友善的,也有凶悍不让碰的。晚上它们和我一起在田野里走。我虽然看不到它们,却能感觉到它们都在我身边,它们在黑暗里呼吸,喷鼻息。我在小屋里写作的时候,它们就在门廊前面等着,每当满月的时候它们就会唱歌。
夜晚最黑暗的时候我站在小屋前荒芜的旷野里,我的心仍然困惑着,四周只有我呼吸的声音,眼前仍然留着台灯的光与形。我试图想像在作案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我可视的昏暗的狭小范围内出现的只有蜃景和暗示,还有一个动物的视网膜反射着月光,偶尔发出耀眼的光。毫无疑问,肯定发生了一些事情。你必须理解当你写小说的时候,你其实没有编造任何事情。所有的都在那,你只不过需要去发现它们。
威尔&iddot;格雷厄姆不得不问别人一些事情,他需要帮助而且他知道该从哪里获得。在他允许自己思考去哪里寻求帮助之前,他就知道他必须去那个地方。格雷厄姆在以前的一次办案中受了重伤。我知道他非常不愿意去与他掌握的最有用的人探讨问题。在那段日子里,我自己每天都在积累痛苦的记忆。在夜晚的写作中,我对格雷厄姆很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