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又回到她那个小笼子里去了,为的是等她的丈夫。
我拨通了我的旧号码,我问诺拉,要是我回去,有些事儿要同她谈谈,那样对她是不是合适。
她的爱尔兰人的微笑在我的巨大屏幕上晃过,叫我悲伤、迷惘。&ldo;合适,你放心来吧,我在这儿。&rdo;她说。
飞机笔直地上升,向右转了一个巨大的弧形,飞过沃维森的一个个小盒子一样的住宅楼上空,向南飞去。我想像着,莎拉正站在下面,看着我飞去,她在招手,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
在慕尼黑我乘坐有轨电车,车厢里热烘烘的,乘客拥挤不堪,有些人身上恶臭难闻。在车子的前边,司机烦躁地发着脾气。车上没有可编程的能自动抵达目的地的机器,而是用驾驶仪,它不断地由一个重要的校正仪进行控制。不过我的心情很好,因为我又要回家啦。
诺拉做了些吃的,她的气色不好,自己只吃了一点点。
&ldo;我有事儿必须跟你说。&rdo;她开始说了。她讲的是英语,带着很重的爱尔兰方言口音。不过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某种存在的缘故,那是一种越来越深的出自她爱尔兰人灵魂深处的东西,这种东西她用德语是讲不出来的。
&ldo;我要回老家去。&rdo;她说,&ldo;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要回爱尔兰,回家去。&rdo;
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解决办法,我们为什么一直没想到呢?我们本来可以搬到基拉尼去,找一份随便什么样的工作,只要有人需要一名建筑师就行,哪怕只是把那些给旅游者居住的空房子改建改建也行。我呢,反正是有工作经历的统计员,我甚至可以同时当记账员,或是采购员。
&ldo;我还在见习期。&rdo;我说,&ldo;我不能没有理由就不干了。&rdo;
她长时间地看着我,她很悲伤。
&ldo;我没说你,图波尔,我没说你。&rdo;她犹犹豫豫地说,&ldo;我想,我还是不带你一块儿走。&rdo;
&ldo;你要一个人回去吗?&rdo;
她摇摇头,轻轻地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我问她,她重复了一遍:&ldo;我已经结识了别的人,图波尔。&rdo;
这可不是诺拉做的事,至少不是我的做事慢慢悠悠、信奉天主教的诺拉做的。我着手准备一次演讲,我开始讲了,我讲啊,讲啊,口若悬河没完没了。
不管怎么说,反正事情就这样了,当妻子要走的时候,男人们就把她们当成孩子,告诉她们,要提防,大千世界,什么样的恶毒男人都有,还要劝她们再好好想想,让她们能再给一点儿时间。所以,正如爱情开始的时候,她们是那样急不可耐,拼命地催促,可当她们刹车的时候,爱情也就到头了。
我还在口干舌燥地说啊说啊,我吓唬她,劝告她,形影不离地跟着她,我的话像止不住的鼻血一样从我的嘴里流出来,不过那纯粹都是些屁话。
&ldo;屎蛋。&rdo;我说。
&ldo;什么是屎蛋?&rdo;她问。
&ldo;我说的统统都是屎蛋。所有的一切都忘掉吧,我走了,你另外找一个。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你长大了,变得聪明了,做出这种惟一正确的事来,你瞧,你都找到退路了。&rdo;她凝视着我,点点头,说:&ldo;是这样的。&rdo;
&ldo;可是,如果我仍然爱着你,你怎么办?&rdo;我问,&ldo;如果我一定要你把这件事忘了,你怎么办?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乱七八糟,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那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rdo;
&ldo;那你就想办法解开这个谜‐‐你知道,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我的。&rdo;
&ldo;那么,那个别的人呢?&rdo;
&ldo;什么别的人?&rdo;她反问我,&ldo;也许他并不重要。&rdo;
她突然开始吃东西,她吃得喉咙都噎住了。
我知道,那是在告诉我,她是在下决心,看来她最好还是走。我问自己,我自己怎么办?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ldo;我想过一次,&rdo;她又开始了,&ldo;我想到过,我们永远在一起。我想,在这个世界上这样来来去去,今天这样,明天那样,对我们没什么好处。我想过,我们两个就像一座爱尔兰小山上的青草,生在这儿,长在这儿。羊群把它啃短,冬天使它变得枯黄,可是只要春天一来,它又长出来了,郁郁葱葱,茁壮成长,永不消失。我想过,我们有了孩子,孩子们欢叫,幸福快乐,在爱尔兰小山上的草丛里追逐奔跑。可是接下来,一切就忽然变成了这样。&rdo;
老毛病又犯了。正是这道鸿沟,把我们隔开有七年之久。诺拉在她的观念中从来就有一个反世界。每当她对什么不满意的时候,她都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在她的头脑里,从来都有一个选择方案。即使她不进行争辩,也至少有一种想法,某件事情本来应该怎样怎样。可我却没有,我只会这也不满,那也抱怨,可我究竟想要什么,心里却没有底。&ldo;我什么也不想要了。&rdo;这句话又一次闪过我的脑际,我母亲正是用这句话来结束了我的童年。
本来事情应该再简单不过了,也许我只要说一句:&ldo;好吧,诺拉,我们就上那儿去吧。把别的都忘了吧,那些东西对我来说都算不上什么。我们生孩子,就在那些翠绿青葱的小山冈上的什么地方,在草地上,在那些你头脑里还没有想出来的地方生孩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