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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对讲机又传来五号车袁白的呼叫:&ot;有一辆车紧跟着我们的车队,让它走又不走,怎么办?&ot;

前面路边有两个黑色物体,车灯一照,是烧焦的两个车壳。再走一段,一道石坎下蹲着三个人。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蹲在这里做什么?

正奇怪,前面出现了一辆崭新的横在路边的小轿车,车上还亮着灯,有几个人影。我们的心一紧,看来必定会遇到麻烦了,只能咬着牙齿冲过去。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冲,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五号车的车轮爆了。车轮爆破的声音会响到这种程度,我想是与大家的听觉神经已经过于敏感有关。其他四辆车的伙伴回过神来,当然也就把车停了下来。这架势让那辆横在路上的小轿车紧张了,立即发动离去。我想不管这辆车是善是恶,我们这种一声巨响后突然停住似乎要把它包围的状态,实在太像一队匪徒了。

在我们换轮胎的时候,走来两个背枪的人,伸出手来与我们握。我抬头一看,是两个老人,军装已经很旧,而腰上缠着的子弹带更是破损不堪。

竟然是这样的老人警卫着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段?我默默地看着这两个从脸色到服装都很像沙漠老树根的老人,向沙漠走去。他们没有岗亭,更没有手机,真的出了事管什么用呢?

我相信今天夜里我们的车队一定遇到了好几批不良之徒,因为我想不出这么多可疑人迹在这千里荒漠间晃动的理由。但我们蹿过去了,唯一的原因是他们无法快速判断这样一个吉普车队的职能、来源和实力,而车身上那个巨大的凤凰旋转标志,又是那么怪异。

半夜一时到达奎达,整个小城满街军岗,找不到一个普通人。

除了早晨在曼苏尔医生手里拿到过一个煮蛋外,中餐和晚餐都没有吃过,可是饿过了劲儿,谁也不想动了。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日,巴基斯坦奎达,夜宿serna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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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心忡忡余秋雨

连载:出走十五年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作者:余秋雨  在巴基斯坦时已经从香港方面传来消息,日本的《朝日新闻》在找我。我想不管什么事等我结束这次旅行后再说吧,没太留心。谁知昨天接到电话,说《朝日新闻》的中国总局局长加藤千洋先生已经与翻译杨晶女士一起赶到了新德里,而且已经找到这家旅馆住下了。这使我颇为吃惊,什么事这么紧急?

见面才知,《朝日新闻》在世界各国选了十个人,让他们在二○○○年开头十天依次发表对新世纪的看法,不知怎么竟选上了我。这就把身为中国总局局长的加藤先生急坏了,先到上海找我,没找到,后来终于在香港大体摸清了我们的旅行路线,准备到尼泊尔拦截,但算时间,到尼泊尔已经接近年尾,来来去去可能会赶不及发稿时间,就决定提前到印度守候采访。

人家那么诚心,我当然要认真配合。于是闲话少说,立即进入正题。我已走过的路程和今天谈话的地点,使话题没法不大,又难免沉重。

加藤先生准备得很仔细。他采访的问题大致是:二十世纪眼看就要结束,人类有哪些教训要带给新的世纪?两次世界大战的惨痛有没有铭记?联合国秘书长安南不久前说,最近十年死于战乱的人数仍高达五十万,可见自相残杀并未停止,新世纪怎么避免?除了战争,还有大量危机,例如地球资源已经非常匮乏,而近几十年发展情况较好的国家却以膨胀的物欲在大量浪费,资源耗尽了该怎么办?又如人口爆炸还在继续,但是文明程度高、教育状况好的群落却是人口剧减,真正发生人口爆炸的是贫困而又缺少教育的国家和地区,这又如何是好?至于在政治和宗教方面的冲突,虽然改变了方式,却没有大幅度缓和的迹象,如何减少差异、共生共存?什么是理想的国家风范?什么是全人类的文明共享?……

当然更主要的问题是,作为一个中国文人,你如何看待中国在世界的位置?中国目前的发展状态和今后的发展前途怎样?有哪一些难以逾越的麻烦问题?这次对世界文明故地作了一次系统考察,对世界文化和中国文化的看法有什么变化?

这些问题都很大,没有人能简单回答,只能讨论。录音机亮着红灯在桌子上无声地转动,我和加藤先生、杨晶女士三人越谈越忧心忡忡,不时地摇头、叹气,确实很难轻松起来,只是我对中国的情况还比较乐观。感谢《朝日新闻》带来的刺激,使我可以把这些问题思考得更深入一些。我的这份日记,也应该在结束前稍稍整理一下这方面的思路。

一切问题都迫在眉睫。文化本来应该是一种提醒和思索的力量,却又常常适得其反,变成了颠倒轻重缓急的迷魂阵。这次在路上凡是遇到特别怵目惊心的废墟我总是想,毁灭之前这里是否出现过思考的面影、呼唤的声音?但是大量的历史资料告诉我,没有,总是没有。

在一代雄主、百年伟业的庇荫下,文化常常成了铺张的点缀、无聊的品咂、尖酸的互窥,有时直到兵临城下还在做精心的形象打扮。结果,总是野蛮的力量战胜腐酸,文化也就冤枉地跟着凋零,而跟着文化一起凋零的,总是历史上罕见的一段光明。因此,文化最容易琐碎又最不应该琐碎,最习惯于讲究又最应该警惕讲究。文化道义和文化良知,永远是文化的灵魂所在。否则,营营嗡嗡的所谓文化,是自我埋葬的预兆。但是,文化道义和文化良知,又谈何容易?

加藤先生想把谈话的气氛调节得轻松一点,说起昨天刚到印度时的一些趣事。

他回忆了坐出租汽车时与司机讨价还价的过程,为了防止被骗,不说自己是日本人而冒充新加坡人。有一件事让他真的生了气。他在街上走,有一个人追着要为他擦皮鞋,他觉得没必要,拒绝了。谁知刚一拒绝,那人就取出一团牛粪往加藤先生皮鞋上甩,一下沾上了,只得让他擦。擦完,竟然索价三百五十卢比,其实这里擦鞋十个卢比已经足够。旁边突然走出两个&ot;托&ot;,以调解的面孔劝加藤先生出二百卢比……

没等加藤先生说完我就笑了,觉得人类之恶怎么这样相似。我说我有与你一样的遭遇,有人向我泼污,又问我想不想让他擦去,而擦去也是需要代价的。所不同的是,他们泼污的工具是文章、书籍,而代价是允许他们盗版。

加藤先生说:&ot;你看,我对付不了那个擦鞋者,你对付不了那些盗版者,最简单的是非曲直彻底颠倒,我们竟然毫无办法。就从这样的小事想开去,人类怎么来有效地阻止邪恶?实在不能乐观。&ot;

我说:&ot;请允许我继续以小见大,借这些小事来看看世纪难题。我们以往的乐观,是因为相信法律和舆论能维持社会公理,但是就以你遇到的这件小事为例,如打官司,证据何在?至于舆论,你已看到,除了那两个帮凶,别人根本不可能来关心。如果别人来关心就更麻烦,还会把各自的观念全带进来,例如在印度教徒看来,那头拉粪的牛很可能是神牛,你还福分不浅呢。这也就是说,在社会生活的诸多领域,法律、舆论和宗教等等都不解决问题。那么引申到世纪难题,同样遇到由谁来控制,由谁来裁判,控制和裁判是否公正,不公正该怎么办等等比难题本身更难的课题。我的惆怅,即来自于此。&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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