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节把自己反锁在了里面。跟着,走廊响起杂乱无章的脚步,在那路的尽头,徐常务带着黎乾和熊忠义狂奔而来。里面地动山摇,张方明站在门口大声喊道:“小序!别冲动!你快把门打开!”铁门被撞得哐哐响,撞击声和砸凳子的声音听得外面的人心惊胆战,即使没有亲眼看见那画面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张方明一脚踢向铁门:“操——钥匙呢!啊?他妈的钥匙呢!给我把门打开!林知节,你开门啊!”一旁的警察急忙喊道:“快!把备用钥匙拿过来!”说完,那警察脚底踩了油门似的飞了出去。熊忠义瞪大眼睛:“我就说休息一下再审的!徐局你非要逼他干什么!”紧接着,那门哐哧一下,声音似乎停了下来。“谁能接受从犯罪嫌疑人口中听见自己父亲是怎么死的!你们到底有没有想过,他原本就不打算活的!逼出人命来了,他打死了坤帕怎么办?以后再也不能做警察了!这对他公平吗?”张方明听得一顿:“熊队,你说什么?”徐常务蹙起眉头,竟无言以对。面对张方明的询问,显得格外无措。他是想林知节学着接受的,往后日子还那么长,他一个人要怎么办?熊忠义面色难看,立在一侧缓缓才说出那句:“林羡被坤帕一枪打在了眉心,随后工厂爆炸,陈司平是那个给玛拉传递消息的内鬼。他的儿子,陈正……也是。”“来了!钥匙来了!”带着钥匙来的警察急忙跑了过来。张方明拿到钥匙的一刻,手臂软了,他颤抖着将钥匙对准锁孔,刚插进去,门嘎吱一声被人拉开了。“小……序?”只见从审讯室内走出来一个人,脸上挂满伤痕,眉骨开了个口子,鲜血顺着眉尾滑了下来。林知节近乎晕厥,声音微弱,断断续续地问了声:“……我,我想……打个电话,可以吗?”他凌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张方明甚至连他的表情都未看清,林知节就这么哐地一下直直栽倒在地。“快!快进去看看坤帕什么情况!”徐常务指挥着人进去检查,随后蹲下拽着林知节的胳膊把人往背上一拉,喊道:“让开!都给我让开,张方明你赶紧去开车,立马送他去医院!”徐常务今年已经五十三了,头发算不上花白,可两鬓却已爬满白发。他背着林知节跑下楼梯时,众人纷纷站定脚步朝徐常务看去。那位年逾半百的男人,穿过大厅,大汗淋漓地奔跑在雨中。——后悔吗?——他心疼了吧。徐常务作为副局的时候听季卫民说他同学调到了桂西公安局,俩人从前关系还不错,又说林羡是他们学校的校草,往后就要一起工作了,当天把人的生活用品全买了,好一起值夜班。他见过好几次,还看见他的家属给他送年夜饭。外头烟花绽放着星星点点的光,徐常务看了眼那转瞬即逝的烟花,回头问季卫民:“那是谁?”季卫民眯着眼瞪了会:“林羡他老婆,给他送年夜饭来了。”他嘿嘿一笑,“嗐,肯定是请假来的吧,俊男靓女,般配得很呐!”“请假?”“副局你还不知道啊?他老婆可厉害了,狙击手,百发百中的那种,精英,了不得!还有他家那小子,回回考年级第一,他们这一家子,神了。不像我家那混账,跟个混世大魔王似的。要不是我老婆,我还治不住他。”“他孩子也来桂西了?”“没,听林羡说,寄养在小姨家了。”“哦……这样啊。父母都不在身边还这么懂事,跟你家那小子比,确实乖多了。”熊忠义推开铁门走了进去,瞧见审讯室内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桌椅,坤帕仰在地上露出几乎疯狂的笑。他深深叹了口气:“找医生开给他包扎一下吧。”黎乾语气低沉:“回去把监控视频剪辑一下,前面还是能用的。”他稍稍滞了会,“我还是第一次见徐局这么慌,估计他也没想到吧?”熊忠义难掩心痛之色,说:“这事儿放谁身上都不是随随便便能接受的,血浓于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亲情更深的感情?”“三年前,我听见他在法庭上陈述自己被人逼着喝河里漂浮的脑浆,我到现在都没办法想象林知节是怎么熬过来的。”其实有时候,比起死去的人,活着的人或许更痛苦。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回忆,每每回想起来的时候,都是断骨的痛。·张方明看见护士扎进血管后眉头一皱,林知节脸色铁青,一点气色都没有。等护士出去后,他终于把魂儿给找了回来。斜眼瞧见徐常务瘫坐在凳子上,后背都是汗水,裤脚也被雨打湿了。他声调微轻:“徐局,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我,没事儿的,过会他就醒了。“徐常务眼巴巴望着林知节,问:“他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以前你们去给他治疗的时候,不是说逐渐好转了吗?”张方明抬眼,沉默了会,这一次状态确实比以前好很多,只是上回自己刺激了一次,今天又发生了这样的情况,看起来要把人折磨疯了。“回海路仄的时候没那么严重,最近两天为了带他回桂西,所以用了激将法。我的错,我不应该逼他的。”“唉——”徐常务呼出一口气,“再联系个心理专家给他治疗一下吧,费用不用管,我出。以后要是出现思维上的判断错误,还像今天一样可不行。他可能醒来不太想看见我,我就先回去了。等人醒了,带回家好好休息。坤帕既然已经交代,这边也要计划抓捕玛拉了。北部湾我会重新调整方案,你暂时先陪他吧。”张方明站起来:“徐局您辛苦了。”他目送徐常务离开后回到病房。掏出林知节的手机放在了他的枕头边,担心他醒来后饿肚子,打算下楼去买一些粥和水。在他离开不久后,单人病房内的门被人推开,一双黑色的皮鞋慢慢抬起,随后走到床尾站定。天色渐晚,窗外电闪雷鸣,暴风骤雨落个没完。一道黑影闪过,光线随之变幻,那人眼底闪过一瞬凉意,跟着,脸上露出诡秘莫测的笑容。皮鞋嚓嚓声夹在轰鸣的炸雷中,林知节额间冒起密密麻麻的细汗,他恍惚感觉有一只手朝自己伸来,等到奋力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只见刹那一片空白落入眼中。头顶白炙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他无力地眨了眨双眸,终于看清了医院的天花板和挂着液体的瓶子。耳边,一直回响着手机震动的声音。上面备注的是——小也。林知节猛地抓过手机,看着满格的电量微微一愣,正要接电话时,那头却挂了。他翻开电话簿,盯着名字沉思了会,最后拨通了电话。只响了一秒不到,几乎是打出去的那一刻,裴也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林知节咬着嘴唇心底涌上巨大的苦楚,俩人都没有说话,可就算隔着手机也似乎感觉那人就在自己身旁。他沉了口气,说了第一句话:“对不起,没接到你的电话。”裴也闷声。林知节扯出笑容:“我没好好守约,忘记提前告诉你我去哪里了,你别生气喔。”听筒里的人似乎把自己闷在了什么地方,听起来声音有些沉闷。林知节继续说:“我到这边一切都好,你呢?有没有好好吃饭啊?”终于,在他说完这句话不久后。手机了传来了裴也的声音,他带着哭腔,问:“我有好好吃饭,昨晚回去和聪聪玩了会。”他滞了下,“你明明听起来声音那么的痛,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却先来安慰我,林知节,其实你……你可以依靠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