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太监来?催:“王爷,十三爷和十六爷先往靶场去了,满大人?和鄂大人?在门口等?着您。”“知道了。”他摆摆手,看着我道:“天色晚了,你不必跟着,回去吧。”我乖巧地应着。他抬脚从我身边擦过,稍稍一顿,垂首在我耳边极低声得嘱咐:“以后不许唱歌给别人?听,十三爷也不行?!”我一愣,他已经快步走开。正当我要转身回去拿吉他时,他忽然大步流星地折回来?,目光犀利地盯着我,语气严肃,声音极轻:“……”“什么?”我没听清。他表情讥诮,却?没再重复,只?哼了一声,转身走掉。我好奇而忐忑,在原地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拼凑出?那句话:你真不担心十四?……但凡你重复一句,一定能得到一个无比确定的答案:完全?不!十四他命长着呢!我倒是更担心他一身荣耀回来?,你心理压力更大!不管怎么说,今日?能重获四爷欢心,我心里很舒畅。回到家没一会儿,八福就来?了。“王爷有什么吩咐?”我以为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话,或者追问临走前那句的答复。八福呈上一个盒子,打开里面一排小瓷瓶:“王爷派人?吩咐小的给您送药,说是祛疤的。”啊,我领导这员工关怀做得也太到位了!我可以996!不,通宵!全?年无休!不过这小瓷瓶,怎么跟我那瓶云南白药一样?“这是哪家药房买的?”八福道:“王府用药,都是从宫中御药房买,御药房的药一般都是大罐的,买回来?之?后,再用王府定制的小分量器皿分装。您放心用。”“……所以,这小瓷瓶,是你们雍王府定制的?”“是啊,雍王府的瓷器都是在景德镇定制的,别处可没有!”哦……我现在才隐隐约约想起来,年?前登殿那?一次前一两天,弘明把我咬伤了,就咬在虎口上。当时贝勒府的人都恨我打了嫡少爷,根本没人管我。我自己也没当回事,压根没想过?要涂药。之后内务府送来的衣服里就掉出一瓶云南白药,我还?以为是?衣服鞋子的‘官配’。此刻才知道,原来是?当时主管内务府的雍亲王授意放进去?的。被咬伤后我只?见过?他一次还?是?两次来着?而且冬天的衣服袖长基本都能盖到虎口,他难道长了一双能透视的火眼金睛?怪不得八福说?,没人敢欺瞒王爷,这洞察力简直惊人甚至恐怖!怪不得天天训我,看得这么细,谁能没有瑕疵?!后面李卫、田文镜被他钟爱,肯定是?因?为离得远!远香近臭诚不欺我!还?鸡蛋里挑骨头,嫌我说?不好中国话?分明是?他理解力有问题吧……不过?除了嘴毒,作为领导,他真是?无可挑剔。当初赠药,没有施恩图报的意思,现在赠药,却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放心吧,我原谅你了。反正让人,忍得心甘情愿,跪得感恩戴德。1715年?6月15日康熙五十四年?五月初二晴慈善院的改造正如火如荼,东堂和南堂的传教士几?乎都在工地上帮忙。我和安东尼在东堂讨论挂牌仪式相关流程,冷不丁听?传,九贝勒大驾光临,我俩赶紧起身迎了出去?。陪着九贝勒一起来的,是?他曾经提过?的意大利传教士卢依道。老先生头顶稀疏,为数不多的头发雪白,长长的胡须用红绳窝成了一小?团,看上去?挺和蔼的,只?是?一张口,满嘴黑牙烂牙。安东尼也有一口黑牙。据我观察,东堂原来的神父,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烂牙。不过?最严重?的,也不如这位卢老先生。我怀疑是?吸食阿芙蓉造成的,但是?他们?藏得很好,我和化佛都没在东堂找到过?。不过?我从东堂的账本上发现了一点猫腻:每个月都有一笔固定的开?支,流向一个叫春晖堂的地方。这是?个澡堂子,只?接待男宾。正常情况下,大家只?有冬天才会去?澡堂子,最起码夏天不会有人去?。我暂时抽不出空去?调查内情。九贝勒看着比年?前在承乾宫见的那?次消瘦了些,打?扮得却更贵气,穿着薄如蝉翼的长衫,哪怕只?有一丝微风也能掀起袖摆,配了一身金银珠宝,连扇子上都镶着钻,一扇就晃得人睁不开?眼。我听?叶兰说?,他名下产业很多,涉及当铺、粮店、客栈、古玩店、灰瓦店、瓷器店、弓箭铺、柜箱铺、煤窑、长途运输、土地买卖、放高利贷等行业,每天进项至少有上万两银子。出入奢华的九爷,一进门就嫌弃东堂破旧,嘲讽葡萄牙教廷小?气,“真是?人穷志短,干啥都不敞亮。怪不得把慈善基金会的门面弄得那?么小?家子气!”安东尼给他泡了杯咖啡,陪着笑道:“九爷消消气儿,慈善基金会的办公场所?,是?南堂和东堂共同商定的。我们?毕竟还?没有开?始募款,账上没钱,只?能先凑合用。”“拿走拿走,这么热的天,没有冰就算了,你还?倒热水,我说?安东尼,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九贝勒让人把椅子搬到穿堂风吹过?的地方,招呼我们?过?去?,烦躁得扇着扇子,不耐烦地说?:“慈善基金会挂的可是?皇上和娘娘的名,绝不能凑合!你让慈善院那?边立即停工,要么,把慈善院取缔,全部重?装,扩大门楣!要么,重?新找个像样的院子!”安东尼戳戳我,让我上前解释。我只?得顶上去?,“九爷……”他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蹙着短小?但好笑的八字眉,用镶钻的折扇指了指我:“秋童!你这个会长,得拿出会长的派头来,首先要有一间气派的公房,其次出入得有一辆好车。你那?驴车太跌份了,赶紧扔了!再者,你说?你穿的这叫什么?跟进京赶考的秀才似的,从头到脚透着寒酸!你说?,有你这么穷酸的会长,谁敢给你捐钱?捐多少,岂不都进了你自己的口袋?!”是?他逻辑有问题,还?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思维?难道富人都这么想?只?想和光鲜亮丽的同类打?交道,生怕被穷人揩油?“要是?我按照您的吩咐整改,那?九爷,您打?算赞助多少?”我笑问。“凭什么找我要呀!”他啧了一声,把弄着折扇道:“你们?打?着皇上娘娘的名头募捐,还?能缺钱?岂不是?坐在家里,钱就从四面八方来!”皇上的脸有那?么好用?你怕是?忘了,前几?年?国库亏空,皇上舍下老脸亲自求权贵们?捐款,最后只?募了两万两的事儿了吧?我忍着没反驳他,耐着性子解释道:“一是?现在还?没开?始募捐,基金会现在花的都是?会员们?缴纳的会费;二是?章程里写的很清楚,基金会只?能抽取善款的百分之五用于日常经营周转,这些钱恐怕支撑不起豪华办公室和豪华座驾,您看怎么办?”“那?就抓紧幕啊!除了办公场所?,你们?还?缺什么,告诉爷,爷帮你们?把场子先支起来。”我有点明白他来干什么了。先前叶兰给我推荐了一个管账的先生,据说?曾在九爷的商号里干过?十几?年?。我和那?人谈过?一次,感觉他根本不认可基金会的运作模式。他固执地认为,账上的钱就是?会长的钱,会长怎么用都可以。而且,闲着的时候不能浪费,得放出去?收息。总之骚操作很多,奴性远大于职业操守,根本不是?我理想的财务负责人,所?以我没收他。九贝勒这是?恼了!他明显把基金会当成他爹妈,甚至他自己的聚宝盆了。理直气壮得想把自己人安插进来,把控这个无本万利的‘买卖’,甚至还?想不着痕迹得用厚利将我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