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只能称为溪水的细线流淌在宽阔的河道间,绕着篝火划了个圈,背靠的陡坡削弱了风势。
石不渝提前跳下马,脸色因长时间忍受酒臭而微微发青,走到他面前:
“你说要找的何姓马客。”
“这位小医师说有人能给我自由,是真的吗?”三瓮紧跟在身后,近到快要贴上,石不渝皱眉,看见易含披着一件没见过的毛斗篷,坐起身,与三瓮对视。
“没错。”他伸手入怀中,一掏向他们掷去。
眼角闪过某件黑乎乎的小物体,被三瓮抓在手里。
易含突然说:“石医师,一路找来辛苦了,过来坐一会。”
石不渝感到有些微妙,挨着篝火坐下,伸手烘烤。卧在一旁的骊马安静地看着他们,身侧则摆着两个之前没见过的行囊,甚至有一把奇长的刀具,比之前何三瓮抢来的那两把还要长。
三瓮将东西扔回去,“原来如此。”屈腿也往地上一坐,解下腰间酒囊咕嘟饮下。
石不渝看他们就像熟知一套密码的交流,但这没有关系,就快到索取答案的时候了。紧盯着易含,“你确定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他也转过眼珠,没有否定。
石不渝急促地又强调了一遍:“我给你找到了人。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
易含对视着听罢,转眼看向对面的三瓮,三瓮一擦酒液,摊开双臂笑道:“最好是有钱的活,哥们我现在一贫如洗。”
“自由不便宜,你想好了?这些年躲藏着也没被抓住。”
三瓮咂了下嘴:“说了贱命一条。”
易含点了点头,神情平淡得像一泼灭火的水,他说:“一万钱,一个人头。事成,赏金我一分不取,全归你,只要你助我完整斩下那思摩人头回来。”
在三瓮癫狂的笑声中,石不渝陷入自我怀疑,这两天时不时听到一耳朵那思摩的事,不知不觉联想过度,所以刚才把其实完全是两件事情给错听成了一件?不然,不然算怎么回事,嗯?怎么回事,突然撞上一个人可能就是疯魔,想要拿赏金不要命的?
“怪不得你要找我,你果然是我所想的那类人……你姓易,和易守行有什么关系吗?”
“你想知道?”
三瓮往后一躺,枕臂养神,“并不,别人的事我不感兴趣。”
石不渝难以置信这酒虫就这么接受了,扬首望向四周的黑暗中,试图从中找到隐藏的千军万马,但无论如何,都只有他们三人的气息。
石不渝回不过神来,“你们是单纯的送死,还是有什么巧技?”
他双手交叉,“这你就不必要知道。”
石不渝睁大眼。
“听到了你想听的,请你走吧。”
沿着河道往东,走大约六十里,一天之内就可到达小方城。易含这么说,意味着次日清晨,日头升起,便是石不渝掉头,往回走的时候。
寒夜的静谧可以杀人。双手抱膝望着火堆出神,一火之隔三瓮喝爽了酒倒地大睡,有隐约鼾声,易含半躺在斜置的板车上,也闭目养神。但他全身的伤,在这样的地方,并不会睡得有舒服的可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它们肯定还会不断地崩裂,恶化,愈合,恶化,或许还会在上面添新伤。
石不渝侧着头观察他,包裹在衣物下的伤口看不出模样,但都差不多相隔一天,而过了今晚……这手就再也够不到了。
撑起身,走了两步单膝落地,对上一双睁开的眼,“……我给你的伤,再换一次药。”
他什么也没说,在石不渝摆出工具材料时,主动解开上衣。绷带渗出一滩血迹,边缘已发黑,这一日估计也没少颠簸。腿上的伤也是一样的情景。
白色的绷带一圈一圈,遮住满是血斑的狰狞伤口,完美的包扎让伤处显得像一件令人满意的作品,而非一件残破的物品,被修修补补再送去折腾,直到……
正在打结的手发起抖来,易含的视线从手移到脸,石不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神情,那么多疑问,只有一个被回答,不见得这一个就有幸,但还是说了出来:“你们,是还打算活着回来吗?”
易含赶开按着伤处的两只手,自己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