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干什么,无非是想给你打几桶水。我也是个学生,怎么会搞破坏?”
“胡说!世上哪有这种好人,天天给我打水。学生中也有特务,去年下学期清退学生时不是抓了一个?我看你也没安好心,一定是想在水里放毒,搞破坏!”她时刻记住李健人的叮咛,打水工作,要特别注意防止阶级敌人投毒。因此,凡是路过井旁她不相识的人,她都怀疑是阶级敌人,乜斜着-眼盯着他们。而今尤瑜居然爬上井架打水,理所当然是特务。因此,她像刑警严厉讯问杀人犯那样,究问他。尤瑜怎么也没有料到,她竟然颠倒黑白这么想,不禁苦笑起来说:
“杨大姐,你又不是昼夜守在水井旁。要是我投毒,找个你不在的时间,将毒药撒到水井里就溜走,人不知,鬼不觉。我为什么要守在这里给你打水,等你来抓?”
“洋船”大眼睛骨碌骨碌了好一阵,觉得这小子说的是实情,于是松开手,放下他,大惑不解地逼问:
“不是投毒,那你要干什么?”
这个问题本来很好回答,只要说出实情就可了事。但尤瑜怕节外生枝,水不到,渠不成,事情办不好。他又不善于说假话,捉摸不透“洋船”会怎么对待他。而“洋船”,是昆师权要李健人的妻子,揍他一顿,那只算是鬼摸头。因此,他两只惶恐的眼睛在“洋船”脸上转,想窥探她下一步行动的蛛丝马迹。此刻“洋船”也觉得投毒的坏人不会给她打水,可见他是真心实意地在帮她的忙。他为什么要帮她呢?突然,不知她从哪里冒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思想,她觉得这小子似乎喜欢她,打水只是为了讨好她。但她又觉得蹊跷,他这么英俊潇洒,怎么会看上早已开过花、结了果的她?不过,她脑子又一转,觉得这事也有可能,因为她今年也只有三十三,身强体壮,这小子充其量只比她小不了八岁。山里人就喜欢找比他大十岁的堂客,有人爱老姜,有人专爱吃“锅巴”,蔡九哥偏偏爱上把他当作崽骂的林十娘。清油炒菜,各喜各爱,莫非这傻小子也这么想?想当年,李健人约她幽会,爬到她身上的那副馋猫相,她至今记忆犹新,他不是也比她小几岁。如果不是在学校人来人往的早晨,而在山野僻静的树林里,这小子说不定比李健人这只馋猫更馋十倍。想到这样漂亮的小伙子爱她,她竟一相情愿地心花怒放了。但她觉得自己的一切都给了李健人,即使吃进去的是屎,她也不能吐出来。他比李健人再英俊,也只能当作水中的月,镜里的花。随即她像扛粗木似的艰难地扬了扬笨重的粗眉,尴尬地显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笑。虽然说话的语气仍然有些粗鲁,但对她来说,已经是柔和得不能再柔和了:
“小兄弟,我问你想干什么,你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出心里话。你天天帮我打水,还不是向我献殷勤,求得我的欢心。小兄弟,这样,我很高兴。不过,我要明白的告诉你,要是八年前你这样待我,我肯定会与你亲亲爱爱,甜甜密密生活在一起。可是,可是——如今我已经是别人的堂客,我只能不好意思地对你说声请原谅,对不起。”她语带羞涩,态度虔诚,还恭恭敬敬地向尤瑜敬了个鞠躬礼。
第二章晨兴忆梦(下)15尤瑜情动杨娟姐,“洋船”棒打负心郎3
“杨大姐,杨大姐!你误会了!”尤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铁板洋船”竟说出这种不可思议的话!就是天下的女人死绝了,他也不会爱这样的扛不动、背不起的粗木重石,简直要索人性命的无常母夜叉。他异常惊恐,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辩解说,“杨大姐,说真的,尽管我对你十分敬重,十分敬重。不过,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一时一刻,对你有一分一毫的非分之想。因为你是李主任的夫人,我的师母。可能你还不知道,如今我是膳食团的采买,只想把大家的伙食办好。我见你打水十分辛苦,因此,便抽空给你帮忙。”
虽然尤瑜对天发誓,但“铁板洋船”还是不相信他没有爱慕之意。再退一步想,以前她虽没有见过尤瑜,但他是学校里响当当的人物。她知道,他姐夫、姐姐是地区的大官,那他不就是唱戏中说的国舅爷?这学期他当采买,学生的伙食好得不得了。他这样标致,这样有本事,这样有背景,可千万不能得罪他。平日,他与李健人撑嘴,李健人动不动骂她粗鲁没文化,丢尽了他的脸。如果再得罪了国舅爷,还不知道李健人怎么骂他。幸而他对她的态度还不错,看来他并不讨厌她。于是她尽量压抑往日高傲的心理,带有几分愧疚、几分讨好的心情说:
“尤小弟,我的好弟弟。刚才确实是我会错了意,说错了话,冲撞了兄弟,实在对不起。不过,你这样不辞劳苦,替我打水,我想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求李主任。好弟弟,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李主任一定会办得妥妥贴贴,使你满意。”“铁板洋船”扬起拳头,斩钉截铁地说。
“杨大姐,你又误会了我的意思。打水,我是真心实意地帮助你。你说你是大姐,我是小弟,那么,哪有小弟不帮大姐的理。今天我这样做,明天我还会这样。”
“洋船”听说他不计较,反而称她做大姐,说自己是小弟,多亲切呀!这下她悬着的心放下了。他十分感激而又十分惭愧地说:
“好弟弟,大姐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你丝毫不计较,你真是我的好弟弟。”说完,拉着他的手在嘴上亲,差点没将他抱起来,羞得平日油腔滑调的尤瑜面红耳赤,不好怎么说。